刚做记者的第一天,上司便安排我去采访一个年过古稀接近耄耋的老人,王钟。我问上司,这位王爷爷有什么可采之处,上司对我笑了笑,你去了,便会知道。竟对我打了一个哑谜。
没有办法,按照上司给我的地址,历经三个多小时,转了四趟车,我终于到达王钟老人居住的小区。来的路上,我便猜测,王钟老人居住的应该是一个破旧的老小区,红砖外露,拥挤不堪,垃圾遍布。
然后,事实却与我的想象截然相反,居然是一个新起不久的复式洋房,安静优雅,花开遍地。
我又猜测,老人或者老人的孩子应该挺有钱,因为一般家庭买不起如此奢华的豪宅。
走到老人的家门口,只见两边开满了芬芳的百合花,微风袭来,那一朵朵娇柔的花瓣,宛若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翩翩起舞,如此高贵典雅,婀娜多姿。我不觉看得入了神。
突然,大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家手中拿着一个相机,缓缓走了下来。老人先是向我点头微笑致意,继而竟拿起相机开始忘情的拍起这些百合花来。
我立在一边,静静地等候老人拍照。
终于,足有半个小时之后,老人家拍完了照片,一脸的满意之色。这才向我说道:小伙子,你就是阿文吧?
我惊讶,老人家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不过随即明白,上司肯定事先和老人家通了电话。这时,我也意识到,眼前的这位老人家便是我要采访的对象,王钟。
老爷爷,您好,我是阿文,您就是王钟王爷爷吧?我还是要确定一遍。
王钟老人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热情的说道:小伙子,进来坐。说罢,老人家便率先向屋内走去。
果不其然,他便是我要采访的对象,王钟老人。不敢怠慢,我便抬起双脚,跟在王钟老人的后面,走进了这座复式洋房。
双脚刚迈进去,我便张大了嘴巴。不是因为它的装修奢华淫靡,恰恰相反的是,如此简朴大方,房内的装修风格、家居陈列,竟与解建国初期一模一样。我不禁哑言。
老人家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着说道:小伙子,你先随便坐,也可以随便参观,容我把照片送给老伴过目。
老伴!或许是职业的敏感,我隐隐感觉,王钟老人的故事一定和他口中的老伴有关。于是,我便问道:王爷爷,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吗?
当然,当然!老人家爽快的答应了我的要求。
跟在老人家的后面,走过客厅,穿过走廊,开始爬楼梯。我想,王钟老人的老伴或许生病卧病,想要看美丽的百合花,王钟老人便拿着相机拍了照片回来。
爬到二楼,老人继续向上爬,便到了三楼,也是这座复式洋房的天台。天台上竟然也开满了百合花,煞是美丽;靠近西侧,两把古雅的藤椅置于其中,其中一把隐约有个人躺在上面。
应该便是王钟老人的老伴吧。我边走边想。
果不其然,这次没有猜错,躺在藤椅上的人便是王钟老人的老伴,只是双目无神,动也不动,我突然意识到,王钟的老伴是个植物人。瞬间,我也明白了今天的采访任务。
王钟老人没有说话,我便只好立在一边,做一个无言的观众。王忠老人蹲在地上,喜笑颜开的把相机递到老伴的眼前,每隔几秒便翻动一张,并且不断地说着:老婆子,你看,漂亮吧。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我站着的双腿有些酸麻,然而,王钟老人依旧保持满脸微笑,还在乐此不疲的向老伴展示着照片。
终于,王钟老人缓缓站了起来,又把老伴身上的毛毯向上拽了拽,这才示意我向后退去。
跟着王钟老人,来到了他的书房,映入我眼帘的是中间摆放的根雕茶几,上面置放着一套精美茶具。
王钟老人一边示意我坐下,一边开始用电磁炉烧水。
待我坐下之后,王钟老人便开始娓娓而谈,向我讲述他和老伴的故事。
1949年,新中国成立,王钟是一个刚参军的小兵。也是在那一年,王钟认识了现在的老伴萌晓。当时,王钟和战友正在公园游玩,便看到宛如仙子一般的萌晓,正忘情的闻嗅百合花的芬芳。王钟只觉心跳加速,他知道,萌晓便是他这辈子所要呵护之人。
于是,王钟便开始追求萌晓,二人也很快坠入了爱河。然而,萌晓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不同意萌晓和文化知识并不高的王钟来往。
没过多久,萌晓便在父母的安排下,和别人结了婚。
说道这里,水也开了,王钟老人便闭嘴不言,开始泡茶。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忐忑的问道:奶奶没有和家里人作反抗吗?
王钟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娴熟的泡茶。我便静静等待,不再说话。
终于,茶泡好了,王钟老人给我倒上一杯,这才继续说道:有过,但最后还是被家里人说服了。
我只能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知道萌晓和别人结了婚,王钟痛不欲生,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每日以酒买醉。也正因为酒醉误事,被部队开除了。这时的王钟才如梦初醒般的醒来,不能再如此的堕落下去。他决定,要暗自躲在萌晓的身边,远远地望着她,萌晓能够幸福便就足够了。
这远远的望着一眼,便是十余年。1966年,***运动开始,萌晓和她的丈夫便是其中的受害者,无尽的精神折磨,愣是让萌晓和她的丈夫撞墙自杀。她的丈夫或是比较幸运,没什么痛苦的便离开了这个世界;萌晓却成了植物人。
说到这里,王钟老人竟然笑了笑,我想,这就是上天给我的眷顾吧,让我能够有机会照顾她!
所以,从那以后的这几十年,您便一直在她的身边照顾她?我明知故问。
王钟老人点了点头。
萌晓老人喜欢百合花,所以王钟老人便在屋顶和门前种满了百合花,每当盛开之时,他便会把她带到百合花丛中,再拍一些照片,让她可以看个够;屋内的装修和家具,也都是王钟老人按照当初他俩热恋之时,萌晓老人所喜爱的。
我不禁肃然起敬,这是何等伟大的爱,和坚韧的毅力,才能让王钟老人坚持至今,一直守护在萌晓老人的身边,呵护她!
王爷爷,那您和萌晓奶奶便是一见钟情了?不知为何,我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刚出口,我便后悔不已。
这哪里是一见钟情,分明是,一生钟情!
发布时间:2022-05-15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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