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婕捧着奶茶走到阳台上的时候,沐笙正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桌上,左手撑着头,看着天空出神。
“椰果奶茶。”穆婕轻轻地走下去,把奶茶放到她面前。
“沐笙,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素颜。我想,想看你不化妆的样子。”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迟钝,居然连句话都不知道如何来说。
沐笙笑出来那一刻,穆婕的心就安了,她听见沐笙说﹕“小婕,帮我卸妆吧。如果我又变丑了,你一定,不能笑话我。”沐笙说这话的时候,眼底亮晶晶的。就像,穆婕小时候站在天台上看见的远处的霓虹灯。
阳光微凉。指间迷离。
沐笙的黑发散在后背,阳光悠悠的在上面流淌。她低低地垂着眸,苍白得,似乎就要被阳光融化掉。
穆婕说,沐笙,我喜欢你这个样子。沐笙,以后都这样子好不好?
沐笙略一扬眸,眸色咻地一亮,身体不自觉地一个激灵,然后大笑着说﹕“刚刚忘了提醒你,千万别爱上我哟!!老娘可不搞同性恋!!!”侧身拿过奶茶,两人都没再说话。
时间似乎过去了好久。
空气都凝固。
旧年的影子,总是最美的。尽管知道美丽的背后等待着疼与痛。
那天晚上,穆婕做了个梦。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往事回放。
她看见沐笙,还有,......妈妈。
她看见沐笙被妈妈抱在怀里,妈妈说,小婕,这是笙儿。妈妈说,小婕,以后妈妈不在家你就找笙儿玩好不好?然后妈妈吧沐笙带到了锦河老家。那时候,穆婕才5岁。十年之后,她知道了,沐笙是穆城的私生女,甚至,比她都要大。穆婕只是觉得很讽刺。果然,果然是个自私的男人呵!!
就像自己那么自私。
她看见他们离婚那天。法官问7岁的穆婕,她愿意跟谁一起生活,穆婕看着冷谧,嘴里说出的却是“我愿意跟爸爸生活”,那一瞬间她看见冷谧的眼神黯如死灰。
就像她的心头长满凄凄荒草。
冷谧拉住她的时候,她挣扎着喊爸爸。可是她没有说她是爱妈妈的。她知道,妈妈的公司被穆城搞得很惨,她不能,不能再去增加妈妈的负担,她哭着喊着说﹕“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可是她没说她哭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可能再也没有见妈妈的理由。后来,再后来的后来,她果然没有再见过妈妈。
一滴泪水顺着脸滑下来。隐没在黑暗中。
穆婕没有再回过那个家,一直住在锦河。和沐笙一起。
沐笙每天晚上都要在六点之后回来,浓重的妆容亦遮不住她的疲惫神色。穆婕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都以各种借口打钱到她账户上。一切都那么平静。至少看上去是那样。
世人都知道的,湿润的时光,永远在隐隐欲痛。
“我需要钱。”她坐在穆城对面,开门见山。语气里没有一丝情感。
穆城只是坐,不停地转动着左手食指上的指环。
“小婕啊,你一回家就说要钱,连一句‘爸爸’都不叫,你觉得这样好吗?”沈思妤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入穆婕的耳朵,她抬起头,看见那女人满是嘲讽意味的脸。
“有人让你说话了吗?”穆婕斜钩嘴角,“抢别人丈夫,占别人资产,现在在这里对着她的女儿冷嘲热讽,沈思妤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
“你......”
她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但她清晰地看见那个女人的脸色暗了下去。
“我有事,你直接说给不给,别用沉默来了结。”
穆城蹙着眉站起来﹕“要多少?”
“六十万。”
“公司出了点问题,我现在拿不出那么多钱。”他不耐烦地解释道,“只有三十万。”
穆婕只是笑,笑得不明所以。行,穆城,你狠!!
“好,开支票吧。”
她不记得她是怎样狂奔进医院的。医生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病人现在的情况很危险,需要马上动手术,请您签个字。”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沐笙,你不能,不能有事。你不能!!!
“小姐??”医生再次叫她,她颤抖着签了字,然后大声吼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做手术啊,快去啊!!”
她看见沐笙从病房被推出来。她的沐笙正用那么苍白的脸对着她笑。沐笙说﹕“小婕,别伤心。”
沐笙说﹕“我没事。”
沐笙说﹕“小婕,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其实我........”
她的眼泪落在手背上,心里一阵阵地凉。“沐笙你不要再说话了,小婕在这里。我知道,我都知道!!!姐......能不能有事,姐!!”
沐笙在一瞬间的惊讶过后,扯开了嘴角,那样......苍白而灿烂的笑,就像,沙漠中荒凉开着的花。
小婕......
走廊里穆婕的声音拉的那么长。
她永远记得那天沐笙说的一句话,她说,小婕,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要幸福。然后,沐笙就安静地睡去,笑得那么甜美。
她怀抱着沐笙买的公仔,眼泪浸润着它,它也变得沉重起来。黑暗紧紧地包裹着她,她蜷缩在屋角,像个孩子一样抽泣。
许久。许久。
呜咽声不复存在,寂静那样黑暗,那样绵长。
只有无边的夜听见她说︰
沐笙。姐。我想和你一起去死。
穆婕醒来的时候,病房里空无一人。
她垂下眸。
穆婕,你还,没死么?
呵呵,为什么还没死?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她转头看见旁边的那碗粥。那是,她小时候最爱喝的粥。很多年,都没有再喝过。
她想起沐笙说的“小婕,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要幸福。”
艰难地起身。
“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刚刚有人来过吗?”她指着那碗还是温热的粥。
“是的,她刚刚走。”
她向护士借了手机,拨通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冷谧赶到医院的时候,穆婕正靠在床上,闭着双眼睡得很安详。似乎仍然是那个缠着她撒娇的小女孩儿。她走过去,替穆婕理顺凌乱的头发。
她说﹕“小婕,等你出院了,我们就走,再也不回来了好吗?”
然后,穆婕轻轻地眨了眨眼,一个那么可爱的微笑,一个那么温暖的怀抱,击中了冷谧。
冷谧听见了,穆婕说﹕
“妈妈。”
发布时间:2019-05-01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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