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是冥界而来的阴司,他穿梭于过去和现在,为人间死去的无辜且善良的冤魂完成他们最后的心愿。
他在人间时身份甚多。
他姓许,现在是金陵城东有名的画师,寄住忘尘客栈。
已经连着下了几天的雨,青色的瓦楞上皆是一串串大珠小珠落玉盘之音。有闲人踩着翠绿青苔,撑一把伞缓缓走着,不负雅致。却一不小心被匆忙的人狠狠撞倒在了地上。
屋内许先生提笔欲要作画,忽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扰了他。
他望向烟雾模糊了的屋外原是名为满双十的白衣少年,他紧拽着一张纸,喘着大气,一身被雨淋的狼狈不堪,俊美的脸上显露出无限的憔悴,不过就算这样许先生知晓了他的身份。
他是郭季大将军的次子郭齐,传闻此人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流,外面传闻他父亲虽为武将可他不懂武,却善音律,通诗赋,喜作画所以一直不受郭将军的关注。
许先生放下沾满墨水的毛笔,慵懒的开了门:郭公子,你找我所谓何事?
他拿起手里那张纸,神情激动:先生,你可否看看这副画语罢他便把湿漉漉的画放在桌上。
画在雨水的浸泡下不但没有毁坏,画中佳人更是愈发美丽,妖治动人。许先生啧啧称赞:此画浑然天成,画中女子跃然纸上,恍若真人,此乃绝笔!
他神情中泛起光芒,问道:先生看得见?
许先生被这句话问的莫名其妙:怎么?
他神经紧张的抓住许先生的长袍袖子复问:先生果真看得见?
嗯许先生点了头。
郭齐大喜,长疏了口气,:先生可知我拿画去问了许多人他们都说这不过一张白纸罢了,今日你能看到这个,那也能看得见弱水了!
弱水?许先生用手倚着桌子仔细掂量这幅画:画上女子非凡人?
郭齐点点头:是的,她是桥湖水妖。
你是人,而她是妖,你寻她作甚?
郭齐眸中稍有犹豫,思量片刻:如若我告诉先生,先生可愿意陪我找她。
许先生想都不曾想就答应了。
我答应过她,三千弱水只取她这一瓢,所以我必需要找到她!此话一出,他眼神里的忧伤瞬间就被坚决埋没的一干二净。
许先生瞪了他一眼,有些怒意:你可知天有天道,人有人理,万物应循纲常,人与妖相恋是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的。
先生可知我们相识的前因缘由?语罢他便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我从小就能看见神鬼之类的东西,常常被一些污物吓得大哭,曾跟父亲诉说,父亲却因此认为我是个不祥人,对我和母亲都十分冷漠。
母亲身份本就低微加之又失去了父亲的宠爱,在郭府连下人都要欺负她,我5岁那年母亲因为意外溺死于城东的石桥河内,从那以后我便常来那里跟寄住于那里的善良妖怪诉说心事,询问母亲去向。
渐渐我成了那里的常客。
与她初见时,是暮春的下午,暖意透过身体,让人忘了忧伤。
我坐在大树显露的粗根上,吸了口气不由赞叹:今天天气甚好!
对呀!我也觉得
声音传自树上,我抬头望去。是一只女子的白皙细手,树上的叶并不茂盛,偶尔可看见她的白色裙裾,空气之中浮动着淡淡的清香与时现时隐的妖气一同混杂。
我当时也只以为她是普通妖怪暂时寄住此地便问句:姑娘,你是何时來这里的?
你能看见我?女子有些疑惑,转眼巧笑嫣然道:我一直住在这里呀!
后来我才知道这湖边的树也是有妖灵的,大树扎根于地下,汲取的是湖中的灵气,而她是为大树提供养料水妖。
她每年暮春才化为女子上岸,倚着大树晒晒太阳,看看风景。我有时也会好奇问她为什么。
她总说她再看看繁花似锦的春天。
每每我总觉得她是在作临终的别言,让人感到难过。
将和她离别时,我有些不舍:你还回來吗?
明年的这几天,你会在见我的语罢,那只手连同那白色的裙裾在黄昏下消逝的无影无踪。
那时候我才不到十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有了这个约定,不过就算长大后有了要忙的事,暮春时我无论如何都要坐在石桥湖边的大树下等她于我聊上几句。
我们就这样过了几年,她容颜依旧,我也成长不少。
我知道的许多妖怪都没有名字,多次查阅资料才知名字本就是妖怪的束缚,如果妖告诉了凡人她的名字,就等于成了那人的仆人。所以一些妖怪索性都不取名。
我想我大概是喜欢她的,所以才会这么做,又是一年的暮春,我依旧拿着书随意翻看,与她聊到投机时问了句:你还没有名字吧?
啊?名字?她感到很好奇复又问:名字是什么?
我并没有与她解释:就叫弱水吧!
语罢,大树上发來簌簌声音,叶子随即被她抖落,她充满调戏的说: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弱水吗?
我红了红脸,:对,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的弱水。
此话一出我就觉得心跳声已经盖过了所有的一切声音。
那时她悦耳的声音就算是现在我依然记得。
好吧,那我就叫弱水了,你一个人的弱水!
后来我不再只有每年的暮春才能看到她,她每天都在树上等我。
我们一起看黄昏,一起看日出,一起聊以后。
郭齐抚摸着置在桌上的画,画上清秀如莲的女子,眉目之间的朱砂痣是那么妖治动人,那一袭白衣在风中偏飞,婀娜舞步,曾经彻彻底底的将她迷醉。
他长叹一声,那是我第一次看她面容,第一次见她起舞,我提笔为她做的第一副画。
如今她却连同我周围所有的妖怪消失不见,我找了许久都不曾再见她,以为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先生你起初,答应了陪我去寻她,此话可不许作假?
他空洞的眼神中充满了希望,许先生起初答应了他,现在也只好点了点头。
笠日,清晨衣着一黑一蓝的两位公子,撑着油纸伞,在雨中的石桥湖畔寻觅那名叫弱水的女妖。
忽儿一阵妖风吹过,寒气加杂着雨朝二人扑面而来,翠绿的草地高高低低。
他高兴的大喊弱水,不久风停后,却不再有异象。
许先生环顾四周,发现大树上一只枯黄如干柴的手。
一个柔弱女子的声音回荡在沉重的空气中,她问许先生:你可是郭郎?
先生摇头:不是,不过你说的那位公子好像看不过你了?
我晓得。因为是我做的!她长叹一声,:我大限将至,我只有这样做他才会回到原来的生活,忘记我!
我看你的伤应该很久就有了的,作为妖你为什么不吃了他或许你还可以恢复元气呢许先生疑问。
树上的女子笑笑:我也想呀,可我没力气了,而且法力只能在暮春那天才能恢复,我也只能在那化为人形,况且郭郎和别人不一样,他和我一样孤独,在我最后的日子里每天能有他陪伴就足够了。
语罢,大树上泛起水色的微茫的光亮一点点朝着天际涌入。
或许她不用灰飞烟灭的,可是她选择了聚合零星的法力陪郭齐度过草草几日。
许先生长长叹息,从此以后在没有一个简单多情的女子了。
至那天之后,大雨一下,断断续续足足三个月。
许先生在见到郭齐时,已是多年之后。
当时许先生拿着账簿至冥界时与他擦肩而过,他没到四十却已满头白发了。
见到许先生时,他突然笑了起来,拿着泛黄的画问道:大人可曾见过一位姑娘?
先生无言,摇了摇头。加快了步伐直径走掉了。
那日,弱水魂飞魄散之后,许先生悄悄走了。这些人间情爱的事本不该他管,他要忙的事还多。
可不曾想,郭齐并非像弱水想的那样活,他为了找到弱水想尽千方百计,曾在一夜大雨之中,白发数生。
直到死也不曾娶妻。
发布时间:2021-08-13 0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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