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魁的家中围了好多人,院子里,门口或站或蹲的挤满了人。大家面上大都带着悲戚之色。
王魁死了,死于癌症。他才四十二岁,留下他的老婆胡玉香和十六岁的儿子王辉。王家的家口很大,因此,前来吊喑的人很多。
村中有祖训,逝者须放在自家街门的门板上,然后在正堂之中躺过一晚,方可入土。此时的王魁便头东脚西的躺在正堂之中的门板之上,身上早已换好了寿衣,双手搭在胸前,指间套着扳指,口含铜钱,脚蹬方履。门板之下,燃着长明灯。
王魁的老婆胡玉香早已哭的昏了过去,被众人抬在炕上,尚未醒来。他的儿子王辉则是跪在王魁的头侧,披麻戴孝,红着眼睛对前来吊喑的人们施以还礼。
入夜了,宾客都回去了。王辉按照长辈的吩咐,在院子中以泥盆燃起了纸钱,直到纸灰盛满了泥盆,而后,又将泥盆中的纸灰从街门口一致洒到了长明灯前,据说,这样是引导王魁的魂魄找到回家的路。剩下的纸灰,王辉用草纸包成一个个小小的纸包,在父亲头侧的地上摞起来,老人们讲,这些便是逝者在前往阴间路上打点拦路小鬼的费用。
王辉挑了挑长明灯的灯芯,正堂之中香烟弥漫,有些呛人。胡玉香早已醒来,正瘫坐在王辉的对面,丈夫脚的旁边。此时的胡玉香清瘦的面容中透着呆滞,眼睛红肿,满是老茧的双手垂在身侧。丈夫的死,对她,对这个家都是几近毁灭性的打击。为了治病,家中早已一贫如洗,还欠下了不小的债务。就连王辉也早早的辍学在家,照顾病重的父亲。
妈,你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王辉上前扶起了母亲,道。
胡玉香翕动着嘴唇,转头看了看躺在门板上的王魁,眼泪再次滚落下来。
小辉,你爸走了,我们以后,怎么活胡玉香喉头哽动,断断续续的道。
妈,别哭了,我爸走了,还有我,我来养您。王辉的眼圈也泛起了红色,话语带上了颤音。
秋天的夜,凉的很。王辉将母亲扶上炕躺下,自己却在门槛上坐下,闷声掉泪。
小辉,小辉正哭着的王辉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抬起头,父亲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王辉一阵恍惚,朦胧间,似乎觉得父亲正伸出手来要摸自己的头。
一阵夜风吹过,王辉打了个激灵,猛的睁开了眼睛,眼前还是那冰冷的尸身。
小辉,小辉炕上,母亲的声音传了过来。王辉赶忙打开门,道:妈,怎么了?
小辉,你爸回来了,我看见他了。胡玉香的眼睛扫过家中每一个角落,急声道。
王辉心头一惊,想起了方才的梦境,却又不想吓着母亲,于是,道:妈,你想太多了。睡吧,我就在这陪着你。
他来了,就在这,刚才还和我说话呢,王魁,王魁胡玉香还在不停的叫着,当他透过打开的房门看见正堂门板上的尸身时,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雄鸡报晓,天已经蒙蒙亮了。
王辉!王辉!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有些变调的声音,王辉一愣,赶紧走了出去。门外,正站着一脸惊惧的本家叔叔--王少庆。
叔,怎么了?王辉道。
小辉,你老实跟叔说,你昨晚,是不是出来过?王少庆一把抓住王辉的手臂道。
没有啊,在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出门。王辉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你真的没出门?你妈呢?她有没有出门?王少庆的手劲很大,抓的王辉的手臂生疼。
他叔,怎么了?胡玉香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口,道。
嫂子,你看这地上的纸灰。王少庆的面色变得惨白。
那地上的纸灰上,竟出现了一行浅浅的脚印,一直通向屋子里!
好冷!王辉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冷,回头看,母亲的面色也是变得发白,直直的看着那纸灰上的脚印,喃喃的道: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嫂子,你,你在说什么?王少庆听到了胡玉香的呢喃,心中更是惊悸不已,谁,谁回来了?
他回来了,你哥,王魁回来了胡玉香忽的变得癫狂起来,顺着纸灰上的脚印走进了屋子。
王辉与王少庆互相看了看,也跟着进了屋子,一路上,那纸灰上的脚印虽然很浅,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胡玉香扑倒在王魁头旁,伸手轻轻抚摸着王魁的面庞,垂泪不已。
王辉赶忙上前扶起母亲,还未说话,却忽然听到王少庆一声惊呼,王辉转头一看,王少庆的面上满是惊惧,眼光死死的盯着王魁脚上的鞋子。
那鞋底上沾满了纸灰,将白色的鞋底染成了灰色。王辉忽然想起昨夜梦中的情景,还有母亲所说父亲回来了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看脚下,自己先前跪着的地方,落着一小撮纸灰,屋里,炕前,也落着一小撮纸灰,王辉心头一惊,原来,老爸真的回来了!
天亮了,今天是王魁发丧的日子。王辉的家中再次变得热闹起来。大家纷纷小声的相互讨论着王少庆传开的事情,都说那是王魁放心不下这对孤儿寡母,回来看看他们。
发布时间:2021-09-17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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