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九月,遍地染霜,满目苍凉,林间枯叶尽落,远处黝黑的大山中,雾气袅袅升起。夕阳返照,雾气也有些五颜六色,显然是有剧毒的。
丛林深处,一落魄剑客背负长剑,正依在一棵大树上,手中长笛在唇边吹出一曲悲凉的曲子,剑柄上残缘二字似乎在发光。
罢了,剑客收起长笛,终究不过一梦而已,没得费了我十年光阴,天涯海角寻遍,哪里能找到那一梦?终究还是我过于痴了,竟然真的会把梦当成现实,哪里会有什么前世缘今生续的说法
天黑时分,终于找到一处乡镇,一处破落客栈上书来客居,也是满目萧条,道几无行人,客栈里灰尘遍布,没有小二,只有一个大姑娘在店里百无聊奈的坐着,显然是很久不曾有客人前来。
有房间吗?门口传来的声音,惊动了那姑娘,手中的毛巾也掉落在地上,慌忙捡起时,进来的正是方才丛林中的落魄剑客,过往野人前来住宿,有甚吃喝也来一点吧。
来人在腰间掏出一颗银稞子,足有五两还多,已然够寻常五口之家吃喝用度三月有余。
大姑娘怔住了,自她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银子,莫说时她,就算是在这风冢镇也没人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住房便有,大姑娘起身,却正撞在来人胸口,自己始终是甚至羸弱了些,明明是自己撞的别人,反倒把自己撞跌在地上,来人扶起自己时,羞得自己有些不自在,只好腼腆着,道:客官若是要吃东西,怕是只能将就一些,我们这里实在是没什么好吃食。
夜色已深,帮着准备食材的剑客已然递交了出行文书,原来剑客乃京畿人士,自幼被父母舍了紫云观,便就再无俗家姓名,只有道号残云,乃是紫云观残字辈中最小的一个。
好容易等到黄粱米蒸熟了,姑娘装了满满一大碗递给残云,自己去外面唤来一群人,个个面目可憎,却又多是残疾,这些人自觉的装了饭食大快朵颐,唯独那姑娘在灶膛下面刨出两个烧的炭黑的红薯,坐在门口默默嚼着。
残云有些不解,但思量着毕竟是别人家事,自己不过一介江湖过客,也不好多做了解,只管默默扒着毫无味口的黄粱米饭。
小缘,收拾碗筷,一瞎眼老汉将空碗丢在桌上,吐了一口浓痰,日子越发的难过了,小缘你收拾收拾,过几天带你去凤阳府去,听说马老爷要纳妾,老子们养你一十六年,这风冢镇连个人也不来,这客栈也开不下去了,你去给马老爷做个妾,我们兄弟几个收点彩礼,也得换地方活了。
敢情这姑娘叫小缘?
这些人吃过了饭,饭桌上狼藉一片,骂骂咧咧的出了门,残云见的有人顺手提走了唯一的灯台,转过弯,大声呼骂着,道:来来来,今儿收了一锭大银子,老子要做庄。
终究残云于心不忍,帮忙收拾着,小缘赶紧拦住了,道:客官且歇息吧,教您见笑了,叔伯们收养了我,如今我赡养他们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们这里实在是太穷了,叔叔们总是吃不好,脾气确实大了点。
你就这样一直逆来顺受?残云打了水,协助着洗碗,不过以他习惯了握剑的手,实在是洗不干净吃饭的碗,我看他们虽然都身有残疾,却也不是不能做活,就算是养些鸡鸭中些田地也是能好一些的吧。
不等小缘说话,大门被一脚踹开,正是刚才提走了灯台的歪嘴,你娘的丫头片子,再给老子拿些银子来,老子要去翻本。
原来只这一会时间,这人已经将残云付的五两房费输的精光,此刻赶回来要钱了,小缘不敢反驳,翻箱倒柜也不过找出了三枚铜钱,抖抖索索的递过去,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去你娘的,就他妈三个铜板?老子怎么去翻本?我看这年轻人还帮你洗碗,说,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赶紧再给老子拿二十两银子来,不然老子现在就把你卖到镇上妓院里去,说了十几次了,每次你都哭哭啼啼的,今天凑不出钱来,老子一定卖了你。
左右自己也不打算再去寻梦,回了紫云观自然是不愁吃穿,残云将褡裢里所有的银子翻出来,尚有十六两七钱,尽数递过去,方才一起吃饭的人不知道从哪里都钻了出来,个个将手伸出,都是来要钱的。
歪嘴眼中长出一只丑陋不堪的手,瞎子的舌头伸出一尺有余,瘸腿的道士胸口忽然裂开露出血淋淋的心脏。
够了,小缘终于爆发,他只不过是来住宿的客官,各位叔伯,小缘会努力赚钱,请各位叔伯放了他吧,他只是误入而已,各位叔伯不要害他性命。
简直笑话,瞎子的长舌若机簧一般弹射而出,穿透小缘后胸,这个你也要放,那个你也要放,是要老子们饿死不成?你几时见过妖魔不吃人的?
小缘终究只是人身,身子瞬间软下,躺在残云膝上,对不起,我太累了,能不能借你膝盖睡一会?
残云苦笑一声,你睡会吧,左手抱住了晕倒的小缘,才发现原来她竟然如此轻,轻到几乎没有分量,靠近者,死!
残云掌力吐出,那些人皆近不能上前,小缘靠在残云胸口,是呢,我也真的累了,谢谢你,能让我睡一会
天亮之前,小缘醒过一次,残云盘膝而坐,周遭是风冢镇的人将残云团团围住,却无一人能靠近一丈之内。
天亮了,小缘枕在残云膝上,停住了呼吸,眼角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挂着,始终也滴不下去。
残云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梦,梦里面,那个面容模糊的女子,也如今日一般在自己膝上停了呼吸,安详的入睡了一般,因为那个梦,自己走遍天涯,就在昨天已经打算放弃,不料今日如依旧成了现实。
残云心如死灰,你们满意了?风冢镇?以冢为名,果然尽是妖魔,既然小缘已死,你们都去陪葬吧,你们为魔?今日,我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魔!
夜色降临,风冢镇里血漫天,处处都是碎肉,残云以剑掘地,葬下小缘,苦笑着摩梭着掌中长剑,剑柄上残缘二字有些铬手。
世上再无风冢镇,只有一片荒山,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边上一具尸首已成枯骨,只有剑柄上残缘二字依稀能辨。
发布时间:2022-01-24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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