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叔叔家的那只狗,站在不远处,寒气逼人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和父亲。
别过去了吧。我停在原地,胆颤心惊的说,去另外一家也还有。
你不用怕的,父亲说,你就正常的走过去,别跑,也别吓它,它不会咬你的。
我已经被这只凶神恶煞的狗吓到了,我哪还敢吓它。
不知是哪个小孩在某个角落放了一个鞭炮,碰的一声,把我吓了一跳,刚刚假装的勇敢的心,立刻不见了。
语文老师让我们在过年期间收集对联,至少要十五对,开学要上交。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养狗,怕狗的我,只好让父亲带着我在村里奔走,收集邻居过年时贴出来的对联。
我不敢过去。我说,爸,你去帮我写好不好,我在这里等你。
父亲接过我手中的笔和纸,所向无敌般走到叔叔家门前,从他身后,刮来一阵风。
那条看着很凶的狗,凌厉的眼神弱了几分,呆呆的看着父亲从它身边经过,又停在它几步之近。
我站在远处,微微抬起头,仰望着父亲的后背,那背过我无数次却依旧笔直的脊梁,那件深灰色的棉外套,在空荡的村道上,他的身子,如同是沙漠中一株高高的仙人掌。
这伟岸、高大的背影,烙在了我脑海里,如同是一块胎记,去不掉。
那一年,我八岁。
02
六年级时,我去城里的一间寄宿学校读书。当时没有校车,每个周五,父亲都会踩着单车去学校接我回家。
最爱深秋的时候,路边的树由青转黄,夕阳的余晖在稀稀落落的叶缝中跳跃,秋风一扫,片片树叶飞舞,不冷,但凉。
父亲踩着单车的脚忽然停下,但车子还在前进。
我问他,爸,怎么不踩了?
父亲说,我买点水果回去。
父亲走的是村道,因为距离短、车少,父亲买水果的地方,是在另一个村里面,过了这个村,再往前骑两公里远,就到家了。
水果摊摊主是一位和父亲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他的摊子摆在两棵高大的槐树下。父亲站在摊子前挑水果,我看到路的后方有个瘪下去的篮球,便好奇的返回看一看。
父亲朝我喊来,回去了。
我不清楚我离开父亲有多长时间,他这么快就挑好了水果。
我一转身,看见父亲背对着我,他站在两棵槐树下、站在单车旁,一手扶着单车,一手将装着水果的塑料袋挂在车把上,有点发福的身影没怎么动。
我快速跑回父亲旁边,夕阳下,晚风渐起,车旁的父亲,再次转过头望向我。他如刀削般的侧脸,看着我在后座坐稳后,才开始踩车。
他左脚踩上踏板,左脚边来回踩右脚同时在地上蹬,待单车依靠惯性平稳运行后,他才坐上坐垫,又快速把右腿抬高、弯曲,绕过单车前的横杠,踩到右踏板上,再用力一踩,单车就提速了。
父亲以这种方式踩了十多年的单车,早已轻车熟路,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我看不出有任何的困难。
我坐在后座上,看不到父亲脸上的神态,也没有听到父亲气喘的声音。回家的路,被未落山的夕阳照着,我俩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父亲的脊背,微微弓着,不知道是因为单车太矮了,还是父亲开始变老了。
03
我家所在的县城没有火车、没有高铁,只有汽车客运站。所以,在假期结束的前一天,我就要到客运站坐车去珠三角工作了。
父亲说要去送我,我也不拒绝。
我从高中开始,就到外地读书,一直到工作,也是在外地,对于坐长途汽车已是家常便饭,自己一个人去车站也不打紧,但有人来相送,那也再欢喜不过。
我约了车,行李都放在车尾箱,我和父亲二人坐在后排。我把车窗拉下一半,车速不快,阵阵清风从窗户灌入车内,期间和父亲有一句没一句的扯话。车子到了车站后,父亲同我一起进入候车厅。
因是小县城,人不多,偌大的候车厅,除去工作人员,里面只有八个人,显得空荡荡的,说话稍微大点声,都能听到回响。
取车票了吗?父亲问。
我说,不用取票了,用微信买票,检票的时候出示二维码就可以了。
哦,这么先进呀。父亲的语气有点怅然若失,仿佛是一个被时代抛弃的人发出的感慨。
父亲的双眼望着汽车站的门口,问我,要不要买点东西路上吃?水果呀,面包?汽车站大门对面,隔着六条车道,有一排的店铺。
我说,不用了,我背包里带了一些,而且中午的时候大巴会在一个服务区停留二十分钟,饿了可以买吃的。
坐了这么多年的车,该准备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九点三十五分的车,此时是九点二十一分。
你要不要去厕所?父亲问。
噢。我起身去卫生间,留下父亲守着行李。如同我远去他乡工作,留下他守家,守着他儿子一年才回来几次的家。
从卫生间出来,我看见父亲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微微低着头,望着地板上的某处。见我渐渐靠近,他的目光才转移到我身上。
我坐回位置后,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看一看信息。一看时间,原来已经九点二十六分了。
父亲不会用智能手机,他无法打车,要回家,只能在汽车站坐公交车,到城市广场后转一辆乡村公交车,坐八个站才能到家。
我不忍父亲回家如此周折,我说,爸,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我现在给你叫车。
父亲拒绝,说,不用叫,我等一下去一下市场,你妈让我买点东西回去。
不久后,工作人员喊,九点三十五分,去的,开始检票。工作人员重复了三次,散坐在凳子上的乘客拿齐行李往检票处走去。
我背起背包,右手拉起行李箱,所有的离别愁绪,所有的不舍,化成一句话,爸,那我去坐车了。
明明是习以为常的事,我突然觉得生疏了。
到了打电话给我。
嗯。
我排在检票队伍的末尾,回头看向越来越远的父亲,他穿着藏青色的短袖,漏出黝黑的手臂,在皮带上,别着一个如同拳头大小的手机袋。他的脊背,是真的弯了,特别是肩膀那一块,就像是一株被饱满稻谷压弯腰的稻禾。
我又想起他曾经如同仙人掌般的英姿。
发布时间:2022-12-13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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