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塘之夜

　　
　　这夜的琴塘显得那么的恬静，那么地淡雅，柔美得像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这沉静的美让人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看着她的脸，不愿离开，惟愿与她倾心相交，濡沫一生。
　　这样的美景也深深地吸引了乐天行，他缓步走到落星河畔，在不知不觉间就停下脚步，坐着一堆鹅卵石上。他抬头望着天上灿烂的星星，任凭自己的灵魂被这群星星俘虏，漂荡在天地间。对于一个自小生活在封闭山谷的少年来说，这种惬意的生活是那么地让他沉醉其中，以至于他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这里的星空广阔清澈，星星随着微风轻轻飘动，深邃的苍穹上游荡者不少小小的光点。但在家乡的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天是小小的，星是少少的，雾是浓浓的，一切的一切都被挺拔的高山圈得只剩了一方小小的镜子。每到月圆之夜，山谷里的那一大丛桃花便被雾气笼罩，变得模糊飘渺了，像一片抓不住的影子。他因为长年生活其中，以为天地就应该是这样的。但现在，他忽然间发现原来的天空只不过就是一汪小小的水塘，怎能比得过这汪洋的大海。他坐着，陶醉着，一动不动。
　　这仙境般的夜色让乐天行流连其中，但是柳如雪却没有这样的兴致，这种星空她在她的家乡天天都能看见，已经习以为常了，哪里会像这个野人一样惊得一动不动。她看着乐天行静静地坐着，只是觉得好笑，但是乐天行的包裹却是她所挂心的。她回头看着放在地上的包裹，趁着乐天行还在神游之际，一个快招便将包裹掖入衣服里，又飞快地潜到一块大石头的阴处，将它小心地放在大石板上，打开了它。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这个包裹，一件一件仔细地清点着这个包裹里的物品。这个包裹满满地塞了一些不值钱的碎布、针线、剪刀之类的东西。柳如雪看到这些东西有些失望，沮丧地看了一眼河边的乐天行，心里抱怨道：这个穷小子真是一贫如洗，包裹里连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但是她内心深处却隐隐感到包裹里一定有些值钱的东西，她不相信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却得到这样的结果，她不找到财宝是不会死心的。柳如雪在这种想法的催促下，继续翻着包裹。一层又一层的布帛被随意丢在碎石之上，而满满的包裹也渐渐地开始见底，被压在层层布帛之下一堆碎银子进入了她的眼中。她轻轻地拿起一块碎银子，将它拿着放在月光下仔细地看着，反复地看着，好像找到了一大箱金银财宝。她一手一手仔细地将所有的碎银子放在自己的右手，直到右手已经放不下了。掂一掂，大约三四两。她攥着这把银子，一股喜悦涌上心头：没想到这穷小子还有点家底，也不枉费本姑娘千辛万苦把他从那山沟里骗出来。她回头看了看远处的乐天行，这傻小子真好骗，本姑娘运气真好！今晚暂且美美地睡上一觉，待我明天醒来，找个借口把这傻小子支开，这一票圆满完成。她习惯性地向四周看了看，接着把银子顺手塞进自己的口袋，又将地上的布帛收拾了一番，提着包裹，回到了河边。
　　乐天行依然在河边坐着，看着这他以前没有看到过的夜景。柳如雪轻轻地移步到乐天行的后面，因为生怕惊着这个野人，所以她故意放慢了脚步，抬轻了脚，无声无息地飘到乐天行身后。这时柳如雪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她想戏弄一下这个傻小子，因为她觉得这个穷小子傻得可爱，不戏弄一下太可惜了，更何况她明天就离开他了。想着想着她随手拿起一块小石子，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头，想看看他什么反应。可是让她大失所望的是这个榆木脑袋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懊丧的用手抓了抓头发，心里有点不太高兴:这个傻瓜！你的眼睛就死在那几颗星星吧！本姑娘这么漂亮的大美人，你竟然敢不搭理我！怎么回事，我竟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穷小子生起气来！想到这，她的脸泛起一阵微红。她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那张发红发热的脸，转过脸去。
　　柳如雪出身大户人家，自小娇生惯养的，自然爱耍些性子，好戏弄家中的仆人。后来家道中落，这位大户小姐流落市井。为了生计不得不以偷窃和骗人为生，长时间的市井生活让她锻炼了一手熟练的探囊取物的本领，也让她哄骗起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几年过去了，她也见过了无数的男子，但是只是她的猎物而已，她对他们从来没有过这种脸皮发热、内心直跳的感觉。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暗暗责备起自己来了。
　　行了，不想了，反正明天就会甩了这个傻瓜，今天好好玩玩，别胡思乱想了！她强行压下自己的思绪转回了头。
　　天行，你在干什么呢？她背着手弯下腰，将自己的嘴贴着乐天行的右耳，小声地问道。
　　乐天行没反应，只是和刚才一样呆望着天。
　　天行，你在干什么呢？她见他没有反应，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凑近他的耳根，稍微放大了些声音。
　　乐天行依然没有反应，看着天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回头理她。
　　这人怎么这样！太不尊重人家女孩子了！她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就是和一个木桩说话它也该回个话了，可是这人竟然无视她。
　　傻瓜！你在干什么！！！她放大了自己的嗓门，此时她的怒气已经到了嗓子眼了，已经快到爆发的时候了。
　　乐天行动了动身子，柳如雪高兴坏了。她以为这块石头终于有反应了。但是她还是失望了，因为他只是换了换地方，并没有回头搭理她。
　　此时柳如雪连心中最后的一丝耐心也没有了，此时一种耻辱感充满了她的大脑。虽然以前她曾经在市井流浪过，但是那时不管是什么人总是会回句话的，可是这个家伙竟然竟然三番两次的无视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天生地认为男孩子就应该让着女孩子，呵护着女孩子即便不是很亲密的那种，最起码当女孩子主动问男孩子话的时候，男孩子不应该爱理不理的，这样会多伤一个女孩子的心呀！从小在家里她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流落街头她依然是这么认为，现在也是
　　但是她又转念一想，这个人跟她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在她人生的长河之中只不过是一个匆匆而过的倒影而已，又何必这么在意呢，像小时候她在家中的后花园的那条小溪中捧起的那捧清澄的溪水一样，看起来清澈美丽，握在手心里凉凉的，但是转眼间就从她的指间溜走了，你想抓也抓不住。很多美好的东西只能暂时拥有，却不能长存就像自己的父母家人一样，他们爱她，呵护她，但是那又如何一场大病就
　　她想到这，原先的怒气已消解了大半，一丝浅浅的伤感流入心头。可是她也不能让这个傻小子继续呆在这里吧，天也凉了，他要冻着了怎么办，难不成明天还要陪着傻小子看病？想到这里柳如雪觉得自己真是太可笑了：什么？本姑娘是什么人，这傻小子和本姑娘是什么交情，本姑娘怎么会陪着他四处奔劳？想让本姑娘陪着他，做梦！她发现自己必须马上采取行动把这家伙的魂儿拉回来，不然这可是一个大包袱。
　　她将自己的双手轻轻地放在乐天行的肩上，屏住气，使尽全力摇晃着乐天行，同时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乐天行，你个傻瓜，你醒醒！
　　这时的乐天行灵魂正在天上飞翔，在这美妙的星空中穿梭，哪里会经得住这么一吓。此时对于他来说仿佛在天空的四面八方都有同一个声音向他袭来，将他的魂儿一下子从天上打回地上他的肉体里。虽然魂儿回来了，但是这一声威力太大，他立刻就倒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柳如雪看到乐天行这副模样，右手微捂着嘴，不禁笑了起来。
　　你你你笑什么？乐天行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才勉强爬起来。
　　我笑笑什么？柳如雪看着惊魂未定的乐天行，看着他那狼狈的模样，笑得更厉害了。
　　你你自己知道！柳如雪还在笑着，停不下来。
　　到底是为什么呀？乐天行用急切的眼神看着柳如雪，他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这个女孩究竟是为什么会笑成这样。
　　看着乐天行渴望而又急切了解真相的眼睛，柳如雪反而突然间笑不出来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她忘记了乐天行长年生活闭塞，在那个小山谷里，他根本就不知道山外的天地有多美，今天可算看见了这片从未看到过的新天地，这么发呆也是很正常的。虽然自己刚才也是为了他好，怕他受凉生病，可是这种办法未免有点
　　柳如雪快速地收起来自己的笑容，语带关切的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受伤？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
　　哪有，我壮着呢！不信，你看看我的胳膊。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卷起自己的袖子给柳如雪看。我从小是吃窝窝头长大的，天天在河边玩，怎么会有事。
　　谁要看你那难看又发臭的胳膊了，你们男人怎么都这个样！柳如雪推开他的胳膊，作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是我错了，好不好，娘说过不能让女孩子不高兴！乐天行以为她真生气了，赶忙把胳膊缩了回去。开始安慰她，向她认错，请求她的原谅。
　　人家哪有生气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觉得有一点可笑，觉得这个野人怎么这个德性，连人家女孩子真生气假生气都看不出来，可真是傻的可爱。
　　行了，没事了。说着说着，柳如雪不知不觉坐在了乐天行的身边。今天月色这么好，我们好好聊一聊吧，可别破坏了这好兴致。
　　你真的不生气了？乐天行不自觉地将身体从柳如雪旁挪开。
　　不生气了，大哥！我说你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不行吗？你看你，一点都不像男人！柳如雪看见乐天行故意与自己保持一段距离，心里觉得有点不自在。大哥，别离我这么远，靠近点。这里这么冷，两个人靠在一起，不还暖和一点吗。求求你了，别那么拘束，要不然我们都得冻死！
　　乐天行心想也是这个道理，但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也不能靠得太近，人家姑娘的清白可不能毁在自己的手里呀。他慢慢地靠近柳如雪，但是还是和她保持了一根手指的距离。
　　好吧，好吧。我算是服你这个家伙了，我认输！就这个距离了。柳如雪看着这个小心翼翼的家伙心里真是无奈，但是又没办法。
　　我问你，你们那能看到这么大的月亮吗？虽然柳如雪也在那里生活了几天，但是因为光顾着把乐天行哄出来了，也没怎么注意那里的月色。
　　没有。
　　那你能看到什么？
　　星星，很多星星，但是没有月亮，我只是听别人说起过，月亮圆圆的，大大的，很好看，但是我没见过，还有每到十五的时候会有一层雾飘在天上。
　　可惜了，在那种地方，看不见月亮，体会不到月亮的时圆时缺的变化。说到这，柳如雪的语调变得低了，她自己也低下了头。
　　虽然我们那里看不到这么美的天空，看不到这么大的月亮，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很快乐。就像我吧，虽然父亲死得早，我们的日子也比较清苦，但是我觉得我过得很幸福。说完乐天行看着月亮，脸上洋溢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
　　真羡慕你，你过得这么艰难，你还是这么乐观，对生活充满信心。柳如雪继续低着头。
　　不是我乐观，是因为我们家虽然困难，但是周围的叔叔婶婶经常帮衬着我家。我们家缺油了，他们就送油，我们家没生意了，他们也会适量地添补一点，所以我们家的日子还算说得过去。
　　有一群热心的叔叔婶婶真好，还能帮衬着，可是我还没说完，柳如雪的眼泪簌簌地落下。
　　怎么了？别哭呀！你不是柳家的千金吗？听你说，你家仆人多得数都数不清，你怎么会没有叔叔婶婶呢？看着柳如雪低着头抽泣，乐天行还以为是自己又说错话了。他本能地安慰她，希望她能高兴起来。
　　没什么，我家也算是豪门大户，怎么会缺打下手的呢！柳如雪发现自己失态了，急忙停止了抽泣，打出一张笑脸，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真得从来没有出去过吗？她快速地抛出这个问题，借以掩盖自己的窘态。
　　是的。
　　为什么？说到这个，柳如雪来了兴致。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听老一辈的爷爷说，我们的先辈不知因为什么事触怒天神，天神处罚了我们的祖先，但是他也不知为什么却派一位神仙保护我们的先祖。将我们的先祖安置在那个山谷里。他说，我们整个部族不得踏出此地半步，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乐天行认真严肃地说着。
　　天神因为我们先祖的缘故诅咒我们部族，咒诅我们部族没有人能活得过三十岁。但是，嫁到我们部族的女子或娶了我们部族女子的男子及其后代可以不必受到这个处罚。
　　这个天神怎么这么坏呀！柳如雪随口说了一句。
　　不能这么说天神。乐天行赶忙用手捂住她的嘴。
　　怎么不能说呀！他就是这么坏，你不让我说我偏说！他就是坏！是一个坏天神！柳如雪拉开了他的手，开始骂起来。
　　嘘！小点声！不然天神爷爷听见就生气了！乐天行伸出手指头来，不想让她再说下去。
　　那么，你们为什么还那么相信他。柳如雪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看到的那个没有神像的巨大祭坛，感到十分好奇。
　　这你就不知道了，因为天神并不坏，他赐给我们水，赐给我们空气，年年降雨滋润着我们的农田。我们的庄稼长得可好了。还有，他将我们放在鲜花盛开的桃花谷之中，让我们免遭外面的搅扰，我们都很感谢他的。说到这番话，乐天行眼中充满了快乐与感恩，一点都没有悲伤与愤怒。
　　这家伙和那群村民都一个样，让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柳如雪心里有些轻视他。
　　那你们就不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吗？柳如雪的脚在水中摇动，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水纹。
　　不是不想，可是我们都出不去，我们那里雾太大了，走不出去。
　　你们就不想让自己活得更长一点吗？问完这句话，柳如雪立马觉得自己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谁不想让自己活得更长一点，多多与家人享受天伦之乐呢？
　　想是想，可是天神说了，早晚会收回这个咒诅，让我们耐心等待。
　　好，好，好！我不问了，你们可真是天神的乖宝宝呀！柳如雪觉得这群人真是白痴，他们不知道吗，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来的，什么神灵呀，都是不靠谱的。若是存在神灵，她家怎么会遭受这么大的变故，若是存在神灵，他们会坐视不管吗！
　　那么，你这么相信天神，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出来呢？柳如雪觉得这人八成脑子是有问题，她不妨给他开开窍，让他长长见识。
　　因为前天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天神指示我，让我出去，说我们部族咒诅的破除就全靠我了。让我只管相信他，相信自己，只要走出去，他会一直陪伴着我，而我和我的族人就一定会摆脱这个咒诅的。乐天行说着说着，脸上充满了幸福，也真是很奇怪，昨天不知怎么了出山的路上竟然没有雾。
　　是呀，确实很奇怪，柳如雪回想起来自己入山的时候。层层浓雾让自己寸步难行，自己找不到进去的路，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来，还因此摔了好几跤呢。想到这，她感到自己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
　　那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柳如雪转过脸来，发现乐天行又望着天空发呆。不知为什么，心里一股无名之火突然冒起。
　　呆子！她拉着他的耳朵，想让他听自己说话。你们这么相信天神，难道你们的天神没叫你们要尊重女孩子吗！真是的，行了，你发你的呆吧，我不管你了。实际上，柳如雪也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觉得这人太呆，很没意思。就聊了几句，就把她的兴致全聊没了。她还想再聊，但是夜色已深，一阵困意袭来，而且他也觉得和这个野人没什么共同语言。她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站起来转过身，向小木屋走去。
　　乐天行继续坐在那里，但是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因为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梦全部告诉柳如雪，他虽然不太懂女孩子的心，但他也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女孩跟他以前所碰到的女孩子有点不太一样。她活泼开朗，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她有些任性，但是她心肠很好，她仿佛有说不尽的故事。总之，她是一个好女孩。可是，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实在是太多了。但是，前天的梦里天神明明说到会有一个人陪伴自己走下未来的道路，这个人会是谁呢？难道是她不多想了，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
　　柳如雪回到了小木屋，她躺在那张摇摇欲坠的木板床上，盖上自己从乐天行邻居那里顺手拿来的衣服，心里真是乱极了。这一天发生的事反复地掠过她的大脑，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努力让自己睡下，但总是睡不着。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一切的起因都是那个叫乐天行的傻瓜。
　　乐天行在外面又待了一段时间，直到一股极大的困意驱使着他，他才回到那个小木屋。他困意十足地进了屋子，看到了柳如雪盖着单薄的一身上衣在木板上蜷缩着，脸冻得有点发紫。这样不会感冒吧，他顺手将自己的衣服脱下，轻轻地挨近她的床，怕惊醒了她，随后便将他的大衣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又悄悄地走到一个角落处，怀着一颗复杂的心情躺下，不一会就沉沉地睡着了。
　　在他走后，柳如雪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摸着自己身上的大衣，用手揉了揉，又看了看在角落处蜷缩的乐天行，一阵暖意渐渐流入全身，不觉得眼泪在眼中打起了转。她很久没有被人关心过了，还是一个和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很想再给他盖上，但是又怕惊醒了他。她只是独自躺在冰冷的床上，默默地品味着这个陌生人温暖的情意，伴着这一片情意进入了梦乡
　　

发布时间：2023-07-02 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