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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荒诞可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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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日子,我住远城的某同学宿舍,听说了一个故事,觉得十分诧异,又觉得荒诞可笑,故而将那故事描写出来,供大家读读。因故事涉及些不该出现的人和事,也涉及些隐秘的名称和地址,因而将主人的名字与他们所就读的学校名称纷纷藏去,以此来推卸可能找上门的一些法律责任,故事的主人改写成是陈罗元,以他考上南方某211高等学府的研究生为开始,就在那研究生聚会的第一个中秋节晚宴上
  (一)
  陈罗元站在礼堂的门口,孤零零的望着那些往来笑语的同学,他实在不知道该往哪儿坐,一共五张六人席的酒桌,都已经三三两两的坐了些人,瞧那些人交头接耳的谈笑,显然他们都是彼此熟识的老同学了。
  千辛万苦从寻常二本学府考进这所著名高校的研究生学院,而且还是国家专项支持的与军事相关的高等专业,对于陈罗元而言,无疑是种农村老家的荣耀,也无疑是他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必然尴尬,谁叫他还不善于交际呢?
  他站了好会儿,眼看着几个席位上人越坐越满,可自己依旧傻呆呆的立在门口,不知所措,有几双眼睛往他身上瞄过,随即又若有若无的离开,也似乎对他是不感兴趣的,谁叫自己还不是高富帅的那种呢?
  典型的一个文弱书生样儿,甚至说从外貌看,与个寻常的高中生无异。
  一个黄毛环卷的姑娘,忽然朝他招手,那姑娘生的珠圆玉润,声音极可亲,道:同学,你是在等人吗?若是不等人,我们这儿正好有个位置,你过来坐啊。
  陈罗元答应了声,心里一个欢喜,点着头就往那去了。
  这张酒桌已坐满了五个位置,确实恰留了个空缺在那,瞧着也碍眼,陈罗元坐下时,那女子就主动与他攀谈起来:
  同学,你好啊,我叫邓家妍,看你一个人在那门口站了那么久,才忍不住叫你啊!
  瞧着她脸上暖暖的笑容,陈罗元也不自觉的和她有了几分亲近和熟络,也趁着聊天的缝隙看了在座的其他几位,两个哥们此刻正低头在激烈的手游着,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入座,而另外两个姑娘,朝他礼貌性的微微一笑,陈罗元觉得,这两姑娘必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女,瞧那身打扮和气质,在他的心中,立刻觉出了高低的尊卑感来,下意识的他低下了头。
  邓家妍笑道:茗茗金叶啊,新同学来了你们也不打个招呼欢迎下,你们看他都难为情了。
  那名叫茗茗的女子掩嘴一笑,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呢,瞧着啥小清新的花儿都想去摘一朵,咱们可拉不下这脸呢。
  这么一来,气氛随即活了许多,陈罗元也偶尔多说了几句,才发现,原来这群人都是该学校本硕连读的,之前就是认识,他又瞄了眼那位含笑却甚少有声音的金叶,在那人身上所透露出的一种高贵的气质,总是让他不敢开怀。
  首先,祝贺各位同学能够考入我校的研究生班,从你们被我校入取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是国家的精英了
  校长开始在酒宴上发表演讲,紧接着年级部主任也和蔼可亲的介绍起专业内容,著名外教代表操着满口英语,介绍着国内外学科的前沿方向,时间也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渐渐去了。
  自由就餐时间,有些同学开始走来走去,彼此相互介绍认识,邓家妍起身给每人倒奶茶,那两个依旧埋头升级打经验的哥们,突然爆发出了大笑,道:哦也!这装备赚死了!
  邓家妍埋怨道:罗元,你别管他们,他们就这样,从刚读大一时就是好基友了,两个人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一天到晚就沉迷在游戏里,当初班主任拿他们也没办法。
  没事儿,他们有精神。陈罗元微微笑了笑。
  这时,一个温柔的男子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叶子,你们这儿添了新朋友,怎么也跟我介绍声?
  陈罗元回过头去看,谁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劫就是哪一天来到,陈罗元也绝想不到,他此后将要为这一次回头,付出如何悲哀的代价。
  哥们你好啊,蒋秋杰就是我,我就是蒋秋杰,咱们碰个杯就当交个朋友,怎么样?眼前这哥们身高绝对在一米八之上,英朗的脸面上,那双眸子何其精光奕奕,衬托着他整个人都有种珠光破夜的错觉。
  陈罗元赶紧站起来,有些仓促的端起自己的奶茶杯,哦,杰哥,我叫陈罗元,以后多多指导!
  哥们,我这可以实打实的红酒呀,你拿奶茶来回我,岂不是太忽悠人了?蒋秋杰的脸上那种真诚的笑,让陈罗元一时羞得手忙脚乱,他赶忙换杯子去找红酒。
  邓家妍出来挡了,嘿嘿,我说蒋秋杰啊,你可得看清楚了,今天谁也在场啊,你可别欺负他啊,否则回去有的你受,金叶你说是吧?
  哟,邓大姐,你是出来当挡箭牌是吧,那哥们我两个一起敬如何?
  秋杰,少喝些,喝多了你爸妈又得说了。那一直少有话语的金叶忽然开口,她看着蒋秋杰,语含温柔的劝道。
  没事没事,我会喝的,杰哥认了我做朋友,我一定得喝完这杯。陈罗元拿着杯满满的红酒就去碰,转眼一股脑儿的吞下了肚子。
  酒宴就在这么一种觥筹交错的氛围中进行,也直到灯火阑珊,众人才逐渐的散去。
  蒋秋杰!你看你做的好事儿,罗元被你灌成了这样,你赶快扶他去洗手间,不能在这儿吐了!邓家妍搀着陈罗元大叫。
  蒋秋杰此刻亦是有些醉意,他笑着过来,金叶拦在他身前,替他擦去了嘴唇边的酒渍,柔声道:你没事吧,要不我先开车送你回家?
  没事儿,今晚我和哥们几个约好在寝室打牌的,你就自己开车回去吧。蒋秋杰笑道,轻手抚摸过金叶的脸颊,而后低头一个温柔的吻。
  蒋秋杰接过陈罗元时,嘿嘿贼笑道:小伙子到底是嫩了些,这么几杯就被灌吐了,看来哥们的酒量还是可以去战场上葡萄美酒夜光杯的!
  洗手间门口时,陈罗元脚底一滑,整个人往蒋秋杰的怀中撞去,他嚷着:没事儿,杰哥,我还能喝,你来几杯,我一定奉陪到底,走,咱继续
  蒋秋杰笑的更是欢朗,道:你呀,回头若是再碰到别人敬你酒,你就找哥知道不,哥们来帮你征战沙场,把他们杀的那叫一地鸡毛!
  真的假的?不行,绝对不行,我要亲自打败你
  那一夜,蒋秋杰没有回宿舍去打牌,而是送陈罗元回他自己的宿舍了,宿舍里其他三人似乎通宵游戏去了,都没在,陈罗元叫嚷声越来越低,才往床头一送,他就拖累着蒋秋杰一同倒了下去。
  蒋秋杰嘿嘿一笑,回头找了杯子,倒了凉白开,放倒陈罗元醒来就能拿到的桌上。
  翻看着陈罗元的一些照片之类,还有《鬼谷子》《道德经》等等腐朽千年的老怪物书籍,蒋秋杰饱含深意的一笑,嘀咕了句原来是个小书生。
  (二)
  当次日黎明,陈罗元在一派明亮的秋光中醒来,他揉揉眼睛,觉得干渴的厉害,掀开了被子摇摇晃晃的就起床了,他只是隐约记得昨天和蒋秋杰碰杯的事儿,却到底结果怎么了,他却全然没有记得,只剩了当下一派的茫然。
  此后的日子,陈罗元添了一群朋友,就是邓家妍那几个姑娘,还有蒋秋杰那伙哥们,往往有啥聚餐活动,他们也常会记得叫他一起,蒋秋杰的电话打来,第一句话往往就是:小朋友,大哥哥带你出去玩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令陈罗元的心里,原本倍感思念家乡朋友亲人的心,此刻也淡薄了几分,他发现自己原来也开始渐渐喜欢这座学院,不远处的起伏的小山,还有高旷辽远的秋空,蒋秋杰爱攀岩登山,陈罗元从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他竟然也胆大到翘课和蒋秋杰去外头山里鬼混,用蒋秋杰的话来说就是:哥们啊,我的眼光可真没错,你就是讲义气的主儿,这辈子我认定你了!
  杰哥的命令,小弟哪敢不从!陈罗元憨憨一笑。
  蒋秋杰一把推给他一辆山地车,道:那咱今天就去环城骑他个几圈,今晚我请你吃大餐!
  不行!每回都是你请客,今晚必须我请你!
  怎么?难不成你小子发财了?还是拿了国家特等奖学金?你想请客,等啥时你也变成爷们了,再来给我买单吧!
  我哪里就不是爷们了?我其实很厉害的好哇!
  你厉害?你哪里厉害了?先追上爷们再说吧
  声音还在耳畔,蒋秋杰的身影却已一溜风似的遥遥远去,纤细的车轮载着他,奔赴了十万大山深处。
  丫的,瞧不起人!陈罗元叫了声,卯足了劲,脚底蹬车,疯狂的追去。
  那些一起在山中行驶追逐的日子,陈罗元总是能够叫蒋秋杰刮目相看,蒋秋杰会惊叫道:擦!你小子是不是从实验室里偷来了核武器啊,把核裂变运用到了自行车上!
  陈罗元朝他爷们似的一笑,俯低了身子,更是加速前行,山两旁的风景急速的朝他们身后退去,一辆辆小轿车擦肩而过。
  蒋秋杰怎么都弄不明白,看似柔弱的陈罗元竟然在骑车方面有如此高的造诣,于是,当车子丢在山坡上,两个人眺望着远处群山环绕间的人世间,蒋秋杰就爱在手臂力量上寻求安慰,他大叫:你小子骑车铁定有猫腻,我要和你扳手腕,谁赢了谁才是真正的爷们,骑车不算数!
  杰哥,你这可是赤果果的耍赖啊!陈罗元不肯罢休,谁知蒋秋杰就突然猛虎似的扑了过来,将他按到在地。
  蒋秋杰大笑起来,他爽朗的笑声穿山越岭,回荡在两座山坡与山坡之间,陈罗元反抗,进行解放战争,直到日暮秋寒起,两个人才肯瞪着车子,缓缓的往学校去。
  路上,陈罗元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来时时间过得特别慢,回去时时间怎么就这么快。
  蒋秋杰放开了双手,一边骑车,一边竟然剥橘子,那些橘子皮毫无意外的统统袭击到了陈罗元的头顶,当陈罗元追赶到他身旁准备抢夺蒋秋杰的自行车车把,蒋秋杰微笑着,忽然说道:这半橘子给你。
  转眼期末了,几个专业课的教授给成绩,令陈罗元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蒋秋杰的学期成绩丫的竟然排名在班级第二名,第一名就是他那个女朋友金叶。
  杰哥啊,你怎么都不用看书,还天天逃课,成绩还能这样好啊?陈罗元怀着无比憧憬的心,一双虔诚到参拜如来佛的眼睛,看着蒋秋杰。
  蒋秋杰最爱装大爷,不屑道:小朋友呀,想知道怎么有好成绩是吧,那先给大爷我揉揉腿,再按按腰,另外去买两瓶法国红酒孝敬孝敬大爷,大爷或许欣喜就给你指点一二。
  你陈罗元拿他没办法,就嘀嘀咕咕:画个圈圈诅咒你,一天到晚诅咒你
  好啊!你小子竟然敢在背后玩阴的,诅咒大爷是吧,大爷先把你干了再说!蒋秋杰说着,砰得跳起来,双掌使出擒拿手,专抓陈罗元的手臂。
  一个逃命,一个追打,在篮球场的一角。
  阿杰,别吵了,这是迪金森教授的今晚辩论资料,你还不赶快去准备。一个女子的声音仓促的响起。
  蒋秋杰停下来,看见金叶正站在一旁抱着满怀的资料,笑道:哦好的,等我好好教训了这小子再去看,你稍等会儿。
  稍等会儿又是多久,你最近总是和他在一起鬼混,你到底还打不打算读博了,你要是不想读了,那咱们就算了!金叶这话说的极重,乃至于令陪在她身旁的茗茗都惊了一惊。
  茗茗不断的朝蒋秋杰使眼色,又一边劝金叶道:阿杰他喜欢闹,就随他吧,只要成绩不耽搁了就好,没事的,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原谅?那你去问问他,他这一个学期,有没有在省级刊物上发表过专业文章?他有没有接过什么实验项目?他这样下去,还怎么去读博啊!金叶有些花枝乱颤的震动,眼里都几乎掉出了泪。
  蒋秋杰严肃了面容,赶紧安慰,叶子,我向你保证,一定能考上博士,这个你放心,那要不明年我就去接几个科研项目你看怎么样?咱们一起做,我铁定让教授满意!
  瞧着他们这幅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戏,陈罗元却一时感到无比的尴尬,在他每次看到金叶的时候,都会从心底生出无数的愧疚来,为什么,只有他心里自己知道。
  那学期末的最后一段时间,陈罗元没有再去找过蒋秋杰,他也似乎消失似得,竟然一时间从学校没了踪影。
  忙忙碌碌,玩玩闹闹,完成了明晚徐森教授的思想哲学课程,这个学期也就过了。
  可是,于陈罗元而言,总似乎在这里留下了些什么,让他有些魂不守舍的牵挂,他或许也心底深深的明白,就好像当年在大学里,那个人所带给他的在最开始的梦境。
  有些时候,时间过去,可记忆停留了,也许就一辈子都留在了那里徘徊不前。
  (三)
  坐在徐森教授的课堂上,陈罗元躲在最北的角落,眼神搜寻着蒋秋杰的身影,因为幻灯片需要,灯光比较暗淡,好久后陈罗元才看见,蒋秋杰正和金叶肩并肩的坐在前排的左侧,两个人时不时的耳语会儿,然后指着那些幻灯片窃窃私语。
  陈罗元心里有些失落,他知道原因的,所以他尽量将注意力转移到课堂上,准备着自己那个关于个体思想形成的外围环境影响的哲学思辨的话题。
  同学们轮番上阵,徐森教授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给予评论和提问,那形式和学士学位辩论时差不多,很快就是邓家妍,凭借她侃侃而谈的口才,自然顺利过关,而后是茗茗,茗茗是一名思维逻辑极为严密的姑娘,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极经得起推敲,徐森教授对她极为满意,给出了专业课的九十分成绩。
  等到金叶上台时,她那个关于中美之间意识形态差别所蕴含的哲学思想的话题,赢得了同学们阵阵的掌声,徐森教授问她:那既然同学你提到了中国哲学思想,我请问你个问题,中国所谓的五行八卦,五行到底有哪几个?
  金叶面容严肃,一副圣女不可侵犯的样儿,一字一句答道:五行其实分为十个,分别是阴金,阳金,阴木,阳木,阴水
  九十五分。徐森教授最后微带笑意的声音,赢来全场惊呼。
  蒋秋杰站在台上,他清晰而流畅的解说着关于人思想意识的局限性和社会发展的两者互动性,陈罗元坐在台下,他就那样看着蒋秋杰的模样,听着他精彩的论述,自己的心境也随之起起落落,是自卑吗,是渴望吗,还是别的什么情绪,让他总不能记得到底蒋秋杰讲了什么,只是知道了他辩思的才学。
  蒋秋杰也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的人,从中国古代的思想变迁谈起,到其他国家的思想运动和现实矛盾冲突,说的是一个行云流水,可是徐森教授却在最后渐渐皱眉了。
  徐森问:你说,你认为从社会思想的变迁来看,同志运动在大陆的泛滥也将会成为必然,而且同志婚姻法的通过,那也将是社会的必然和必须,是吗?
  是的。
  你觉得,你这个结论的得出,和妇女卖淫也应该合法化有什么差别吗?
  我认为,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话题,妇女卖淫更应该偏向于社会道德和商业利益的范畴,而同志婚姻合法化更应该是偏向于人权平等、婚姻自由的范畴,因此,两者不可统一而论。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种观点,不仅是和主流观点严重背离,还和法律冲突,你这种观点,我是不可能给你通过的,我希望你能修改自己的理论,改变自己错误的态度。
  教授,这不可以,我坚持认为应该是学术独立、思想自由,不应该固步自封。
  陈罗元绝想不到,蒋秋杰的思想竟然是会如此偏激,直接找了这么一个敏感性的话题,作为他自己的考试题目。陈罗元也绝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如此的被震惊,蒋秋杰的思想让他不仅仅是热血沸腾,还更多的是添了那么一丝丝的期望。
  金叶途中站起来,在征得了徐森教授的同意后,在蒋秋杰的耳畔私语:别那么固执,固执有时是好事,但没必要为这种课程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徐森是出了名的守旧派,你就改下观点过了就行,否则会被扣分处理,那样对你以后毕业考博或许有不好的影响。
  蒋秋杰推开了她,依旧没有改变,又是一场针锋相对的辩论大赛。
  这场学生与教授的辩论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果是以不及格来终结了这场考试。
  后几天,陈罗元忙着赶在春运前回老家去,也就没再见蒋秋杰。
  老家风物如旧,似乎几十年来都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成长着,陈罗元却有些伤感,当他乘坐在那辆九路公交车上时,他的眼前,总是不断的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曾经彼此笑过、爱过、信誓旦旦过的人,也终于在时间的流逝里,分落了天涯。
  说实话,陈罗元之所以选择读研究生去那么远的地方,也或许是为了躲避某些人,躲避家中父母的催债吧,若非是传统大年,他实在没有心思说是回来看看,他也不敢看,他怕自己忍不住,重新陷入过往的日子。
  他有些难受,电话响起,竟然是蒋秋杰,好久都没有他的电话响起了。
  罗元,你回家了是吗?我去你们宿舍找你,他们说你先走了,走了怎么也不通知声。
  杰哥啊,哈哈,大老爷们我回家了,你就好好陪嫂子吧,不用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省的嫂子吃醋,那样你可就得跪搓衣板了。
  你小子,怎么嘴巴越来越贫了,她让我跪搓衣板我就是跪了?我是爷们,你是小朋友,回头等你回来,我天天叫你给跪搓衣板。
  呵呵,那杰哥,我也到家了,一切平安,你就自己好好保重吧,来年咱们再见。
  好,来年再见,对了,罗元,你觉得我最后那场辩论怎么样?
  什么?那场辩论吗,哦,我忘了,似乎挺精彩的,随便啦,我相信杰哥明年一定可以补考通过的,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是对的吗?好吧,小朋友的眼光总是最纯真的,那爷们我也信你一回,你自己保重,身体弱,多吃几头猪,等明年回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好。
  电话两头忽然都沉默了,有些尴尬,就这样挂了电话,陈罗元忽然觉得冷,这外头阴沉沉的天气,让他怀念起落大雪的感觉,是呀,这江南之地,也恐怕得落雪了,那是不是大地就一片雪白呢?
  他想起,那年走在街头,有人牵着他手,温暖的样子。
  眼睛有时候就湿了
  (四)
  次年春,班级里一共有两个消息迅速走光,而且两个消息都是与蒋秋杰有关。
  第一是,蒋秋杰挂科了,熟识他以前课程的同学都表示天塌地陷的难以相信,他可是绝对的尖子生,凭借着他其他几门课程的表现,他足以拿到奖学金了,可是他竟然在最寻常容易过的非专业课上挂科了。
  第二是,蒋秋杰将在三月初和金叶订婚,这条消息也给那些熟知他们的同学带来了无数的唏嘘,邓家妍抱着几本核试验的数据统计书本,大叹道:从高中开始的漫长岁月,熬过了四年大学的风风雨雨,他们总算是定下来了,这可足足有七年啊!七年之痒,也不过如此!
  有个哥们不屑道:嗨,这种消息哪里还需要听啊,拿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他们手牵着手,走向婚姻的坟墓,那都是天诛地灭也改不了的,就你还大惊小怪的!
  陈罗元听到这个消息时,下意识的从脸上冒出些笑,似乎是早有预料,他笑着喃喃念着:那是好事儿,好事儿
  蒋秋杰和金叶邀请整个班级的同学去他们的订婚礼,一个班的学生,除去那些有事或没事不去的,也有二十号人马,浩浩荡荡的,在春初三月的明暖午后,去了他们的家。
  邓家妍手捧着一圈蓝色妖姬,满眼的向往,叹道:唉,一家是政界的高官,一家是企业家的富二代,官商结合,这辈子看来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门当户对的婚姻,那可真是羡煞了我们旁人啊!
  那你可以找你家的罗元小弟弟,他在我们宿舍,那是出了名的酸秀才,以后估计是要获诺贝尔的主儿,你得好好把握。有宿舍的哥们调侃。
  邓家妍手臂一揽,拉住陈罗元的肩膀,笑道:那是的,我这小弟可真的拿住了,不能被你们这群肮脏的人类给玷污了!
  难不成他是火星上来的?
  众人说笑着,陈罗元只是微微笑着,正当他抬头时,迎面出现了那张久违的脸。
  蒋秋杰一身西装革履,分外的俊秀英朗,那张脸,那双眼睛,都无一不是神采驰骋。
  罗元,你来啦
  恩。
  呦,这不是我们的蒋大思想家吗,不穿西装已经是风靡万千少女了,这下估计着连哥们我都得为你神魂颠倒了!几个哥们笑着迎了上去。
  看着他们一窝蜂的往礼堂走,邓家妍推了推陈罗元,道:怎么,你不是和他也挺好的嘛,怎么不和他们一块儿去闹腾。
  算了吧,你知道我的,酒量太差,被灌醉了又得难受。陈罗元尴尬的笑笑。
  订婚的晚宴,满堂的喜庆,大屏幕上是放着那首《桃花朵朵开》,热烈的歌声外加芬芳温馨的花香,本来就是极为醉人的春暖花开气象,更是容易让人开怀热闹。
  或许是两家人确实是社会关系广泛,各类老总、政府官员做的满堂挤挤,而蒋秋杰和金叶手牵着手,两人恭谨而大气的接受着众人一波接着一波的祝贺,果然是郎才女貌,似乎两人紧握的手掌暗示着彼此白头到老、不离不弃的恩恩爱爱,酒盏与酒盏相撞,一箱又一箱的啤酒被搬进场内,婚庆的主持人又不断与宾客们互动,一场亲吻秀立刻将场内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陈罗元原本只是安静的坐着,眼看着他们往来频繁的敬酒和搞关系,自己就闷在那,喝着杯红酒,每回都像是无限品味般的,只那么轻轻的一小口,红酒在舌尖流淌,而后酒香漫入鼻息,使人似醉非醉的醉了。
  不知何时邓家妍走了回来,问:罗元你是怎么了,我觉得你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陈罗元端着酒杯,朝她笑道:来,家妍姐,我敬你一杯,感谢你当年的那次晚宴邀请。
  哟,看来我们家罗远的酒量见长啊,那我得喝了。邓家妍笑着与他碰杯,只是这陈罗元似乎特别心急,酒杯还没真碰着,他就直接拿回去一饮而尽。
  (五)
  酒客已经开始逐渐散去,只剩下一帮读研的青年男女,在一块儿风风火火的酒中论英雄,亦或者是谈婚论嫁和事业探讨,都是些熟脸了。
  陈罗元已经吃的够撑了,满桌的山珍海味被他一个人几乎干掉了大半,可见吃货一词也并不是空穴来风,他独自弄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看着玻璃杯里红莹莹的葡萄美酒,一时间心神都有些恍惚。
  他似乎记起了从前的什么,和那个人最终分别时自己是如何的嚎啕大哭,自己又是醉的如何一塌糊涂,他又想到了而今,总觉得命运是和他开玩笑,原本已是寻常的农村的家庭,更因为他而变得坎坷艰辛,他知道原因。
  他觉得可笑,所以他就笑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
  正当他又要独自干杯时,一个手掌温暖的按在了他的杯子上,那人说:你那么想干杯,那我陪你。
  陈罗元抬起头,可是灯光实在是迷人的眼,原本他眼神又不好,此刻只是模模糊糊的看着张男儿的脸,那张脸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他吐着酒气道:好啊,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管你是谁,你肯陪我喝酒,我开心。
  说罢他就要抽杯,谁知那个人却不肯松手,只是笑道:咱俩比赛,你喝一杯啤酒,我喝一杯红酒,大家都不许上厕所,看谁能坚持到最后,那就是谁赢,你看怎么样?
  Soeasy!那就来吧,反正今晚又不是咱们订婚,咱们随便喝就是了。
  啤酒瓶打开,只不过满了两三杯,一瓶啤酒就被灭了。
  那人问:你似乎心里难受?
  谁说的!你就否扯了,哥们我怎么可能难受,看见他订婚,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我可没说是因为他订婚,你才难受的,难不成你是因为他订婚才难受?
  来!那么啰嗦干嘛,是个爷们就豪爽些,干了!
  不远旁有人叫喊起来:新郎官儿,你怎么在那儿,赶快过来大伙儿可还等着轮番敬你呢!
  那人举着酒杯微带醉意的笑道:兄弟们,你们先干着,我先把罗元送去厕所了,瞧他那熊样,估摸着又得昏天暗地了!
  说罢,他一口而尽。
  当陈罗元被蒋秋杰搀着往洗手间走时,他手里还紧握着个红酒瓶,时不时的给自己灌上几口,蒋秋杰夺了几回都是失败。
  洗手间里,水龙头的水哗啦啦的喷着,陈罗元的后背被蒋秋杰一拍,大口大口的山珍海味就像不要钱似的喷进了厕所坑里。
  瞧着陈罗元那副脸皮通红却又因为呕吐而发白的脸,蒋秋杰静静说了句:
  我订婚,你该开心才是,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陈罗元陡然转过了身,盯着蒋秋杰的眼睛,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双手拉着他的双肩,喃喃道:是呀,我当然开心,我还打算做你的伴郎喝你的喜酒呢,可是,我怎么能够开心呢,你要是订婚了,再等你结婚了,谁还会每天给我买烧麦包吃,谁还会在我逃课时,帮我举手签到,你若是结婚了,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蒋秋杰沉默了,他知道,有一层薄薄的隔膜已经被揭开了,这一层只有他和陈罗元才明白的隔膜,此刻趁着大醉之时,如此简单的话语刺破了,最不清醒的时候也或许就是最清醒的时候,因为什么都会显示出他最真实的一面。
  片刻的沉默,蒋秋杰忽然开口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陈罗元的眼神忽然间风云莫测变幻,变得无限痴迷和惘然,种种复杂的情绪和纠结的情缘,在一刹那汹涌了他的灵魂,他只是突然探上脸去,用嘴唇轻轻的一吻蒋秋杰的脸颊,而后果断的转身,朝那门口走去。
  谁知,或许是因为醉的太狠,陈罗元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两行眼泪无声的滑落。
  蒋秋杰静静的走到他身前,只是看着他,用眼睛看着他的心。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肮脏,我知道,我不该喜欢你的,可是,可是为什么就,为什么就不能抵抗呢,对不起,我会远远离开你的,决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对不起。陈罗元像是疯癫似的,喃喃语着,语声都带着颤抖和模糊不清。
  蒋秋杰,他笑了,片刻的刹那,脸上像是春水被柳枝抚动的涟漪,他说:就是那一夜,你喝酒的样子,我觉得特别心疼,像是小孩子似的。
  就是那一夜陈罗元喃喃的重复了遍,不可理喻。
  诚如有人说,人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只不过是有没有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遇到了那个恰当的人而已,这话或许不假。
  人世间的情缘,谁能说的清楚,只是因为那么一刹那的相遇,谁的心从睡梦中被撞醒,从此眼里只容得下那么个人,从此天长地久也就是和那个人的只言片语。
  当嘴唇与嘴唇紧紧相接,两个人翻滚在厕所的地上,谁还说得清楚对错,谁还愿意去理会那所谓的道德标准、法律底线,只知道,心甘情愿的,就堕入了。
  温暖的身躯,彼此的极致的欢喜兴奋,又是满满的罪恶的承载,在人世间某个角落,重又不可遏制的演绎,谁还在意往后将为之付出多少辛酸和泪水呢?
  (六)
  五六月的云空,已很是明朗和洁净,学院里的合欢花开的四处都是,一朵朵,粉色的小花儿,在微风里,在枝头颤动,时而暖风扬起,整个人都堕入了暖融融的花香中,骑着自行车的恋人渐渐多了,一双双,笑盈盈。
  陈罗元时常能收到各类精致的小点心,都是学院外,那家克里斯汀的专用外卖所送来的,而购买者都是个名为攻元前的名字。
  这是个欢喜的事儿,陈罗元喜欢沉溺在这类小小的幸福中,哪怕往往只能他独自享受。
  但他相信那个人,也一定是与自己心在一起的。
  某日,陈罗元回宿舍,忽然发现舍友们都拿着异常光芒的眼睛盯着他,陈罗元下意识的问了句:怎么了?难道你们得了青光眼?
  嘿嘿,罗元小朋友,你倒是得好好解释解释,你最近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是不是去哪里鬼混了?老实交代,否则抗拒从严!
  对!我们可是会对你严刑伺候的哦
  像是晴空霹雳似,陈罗元的心中立刻觉得是不是自己和蒋秋杰的事儿被他们发现了,他下意识的退后了两三步,嘴里机械的笑道:没,你们就别开我玩笑了。
  再说没,信不信我们拿个碗而砸死你!
  瞧着这三人神秘莫测的笑,陈罗元立刻不知所措起来,万一真被知道了,那会不会妨碍他将来读博,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自己罪该万死,这可不能!那学院若是去通知双方父母,那又该怎么办?这群狐朋狗友都知道了,该拿什么眼光去看自己,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那个永远让人敬而远之的金叶子,她必定是要杀了自己
  当陈罗元如此疯狂的幻想时,宿舍长缓缓从后面端出一个精致玲珑的碗儿,来回在陈罗元的面前晃动,宿舍长摆着脸道:说!这是哪家小妹妹给你送来的,这么精致的红豆相思粥,那可是人间极品的粥啊!
  没,没有,哪里有啊。陈罗元这才安下心来,原来只是碗粥,他左右看着这碗粥,心中暗怪蒋秋杰做事太嚣张了,连这种事儿都胆敢。
  还没有啊,我看啊,别看小罗元平时不声不响,可是一旦有事,那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这碗红豆粥,明摆着是冲着今天端午节给你送来,而且还是五星级大酒店的贵宾外卖,在你桌子上还有几份法式糕点,很显然,你是被哪个富婆给包养了!
  陈罗元,被富婆包养的这条消息,和陈罗元交了个唐诗宋词的人文学院小妹妹的消息,一起不翼而飞,即可传满了班级。
  如井水里投入石子,陈罗元完全没想到,这条消息会如此具有爆炸性。
  深夜的酒店里,陈罗元再一次的没有回宿舍,他躺在蒋秋杰的怀里,笑道:你丫的可真有钱啊,我都成了你包养的小白了。
  怎么,不可以吗?我得努力把你养着,等到你习惯了这种生活,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到时候我就可以信手拈来,叫你往东,你就不敢往西,我就是彻底的大爷生活了!
  擦,深谋远虑啊,那我可得小心这套温柔的陷阱了。
  嘿嘿,你再小心也没用,说吧,七月初七大爷我生日,你是打算送啥给大爷庆祝二十五岁大寿呢?
  哦,那随便啊,把我自己送给大爷吧,大爷愿意吗?
  哼,这样大爷我亏大了,你又不是童子身了,你早就是大爷我的人了,怎么能拿大爷的东西再送过来,这个铁定不行
  行嘛,就这个嘛,我不要买了,反正你什么都不缺呀,好不好啊?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手机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惊破了这个沉寂的夜,蒋秋杰拿起了电话,陈罗元就看见老婆大人的来电显示,他心里有些堵,忙说:快接呗,别让她久等了。
  蒋秋杰一手抱着陈罗杰,一手拿着电话说:哦,我今晚和几个哥们出去英雄联盟了,怎么,我那几个哥们没和你说吗?
  忽然电话那头吼的极大:蒋秋杰,你到底在哪,这个月你接二连三不再宿舍也不回家,要是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电话灭了,屋子里恢复了一派寂静和黑暗,彼此都是沉默。
  好会儿蒋秋杰笑道:罗元,刚刚你说要送大爷啥礼物来着?
  陈罗元看着他,忽而将头轻轻埋进了他的怀里,贴着蒋秋杰的胸口,他都能清晰的听见蒋秋杰沉默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黑夜,多么渴望,时间能够就此永恒的停留呀!
  就这么死了,那也是好的。
  有时候那么一刹那,却胜过千秋万载;有时候千秋万载,却只是云烟似的一刹那。
  你回去吧,等你们结婚了,别给我发喜帖,我不会去的。
  (七)
  研一结束这学期,蒋秋杰又因为与徐森教授在某问题上的观点分歧严重,导致他该课重修失败,准备研二时该课程留级再重修。
  谁也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只是当看着蒋秋杰和徐森站在幻灯片前,两人激烈的唇枪舌战,陈罗元心底像是被刀刺似的难受,他真想站起来大喝声:我也赞成杰!
  可是他不敢,他也不能,金叶就那样一直坐在那,她的眼神,是可以吞噬人的,是可以杀死自己的,陈罗元不敢去面对来自她的质疑。
  站在繁华的街头,车水马龙,人民广场附近的商场中,陈罗元独自四处溜达着,他想着,应该送给蒋秋杰一个菩萨,以后若是彼此真的又是如多数同志那般,相爱到最后是相离,那也好的,求菩萨在人世间保佑他,佑他此生此世,多多平安。
  哪怕是最后,他的身体是哪个女人的独自占有,他的吻他的爱也都只能被哪个女人所掌握,哪怕是从此死生不再相见,再相见,也只是西风路上两路人,打个招呼寒暄而已,亦或者路上逢见了就刻意去躲避,逢年过节也不必再祝福短信,但是,还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好好的过完在人世间的生活,莫让他太坎坷。
  人世的街头,种种你情我爱的歌谣在唱着,满眼都是牵手欢爱的恋人,果然是快七夕佳节了,牛郎和织女好歹还是能被世人承认和祝福的,早胜过、人间无数。
  老板,请问这个菩萨是纯金的吗?
  是的,你眼光真好,这个菩萨就是四九金,先生你是打算自己挂还是送人呢?
  送人的,那这菩萨现在有没有打折价啊?
  那真是太对了,我们商场最近几天正好是搞周年庆,全场首饰挂件打八折!
  陈罗元记得,他曾经读到过的一段话,也曾被他抄写在书页上,那话如下:
  我开始知道什么是佛缘,在我的胸口有一朵青莲,那是经历过尘世痛苦的印记,却没有想到哪是你对我今生的呼唤,我会去寻你,一定得等着我。
  仰望这座城市的云空,呼吸着有过他味道的空气,满满的心里都装着那个人,陈罗元微微而笑,道:来生,你一定得记得,要记得
  (八)
  那一日,强冷空气南下,只是短短的半天,就气温陡降了十多度。
  陈罗元从核试验基地采集信息回来,薄薄的短袖冻的个半死,他独自蜷缩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繁华热闹的世界,不觉又念起了那个大学时代的人,他想起了当初两个人在秋寒的日子里,一起躲在屋子里煮火锅,他也总是容易模糊的幻想到那个人的笑容,在火锅的热气蒸腾中,那个人的笑也显得不那么真切。
  人世间太多幸福的事,等过去后回想,才似乎觉得茫然若梦。
  也兴许,这所谓活着的生命,也是个梦,又哪里及得了在梦里的幸福和温暖呢?
  手机短信跳起,打开看是蒋秋杰的天冷了,记得穿衣,保重,陈罗元的嘴角扬起一抹笑,他斜倚着玻璃窗,双臂抱得更紧了,当看见那些紧紧拥抱着在一起走路的恋人,一种不能言语的无能为力的空洞和寂寞,总是能够涌满人心。
  阿嚏!陈罗元打了个喷嚏,蓦然看见车厢中站着个身形与蒋秋杰相仿的青年人,他不可遏制的幻想,若是他在,那该有多好,若真是他在,那就靠在他的怀里睡一睡,那该多好。
  打开背包,是蒋秋杰最爱喝的花生牛奶,陈罗元总是会随身携带一瓶,此刻,既然看不到那个人,就把他的花生牛奶给喝了,陈罗元喃喃笑语:就当是把你给吃了吧,满满的,乳白色的入了肚子里!
  这么想想,心里头立刻温暖多了。
  在公交车站下车,走入到校门时,陈罗元就被一个女子叫他的声音打断了沉思。
  罗元,你从外面回来了。
  陈罗元抬起头,就看见蒋秋杰拥抱着金叶,两人极亲密的依偎着,迎面走来。
  陈罗元到底是聪明人,反应也极快,他模仿着邓家妍的口吻,笑道:是啊,这周是轮到我去采集信息,你们俩这甜甜蜜蜜的,是又准备去哪儿度蜜月?
  呵呵,哪能呢,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蒋秋杰才把话说出,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讷讷的笑了笑,不解将紧搂金叶的手掌松懈了些。
  你就别拖累罗元了,他自己都要和他那个人文学院的小学妹去小楼一夜听春雨呢,哪里还能跟着我们俩去。金叶眼睛看着蒋秋杰,鼻尖恰好顶在蒋秋杰的下巴上,似乎有意无意的在摩擦着。
  陈罗元忙笑道:那是啊,我还有自己的事儿呢,那我先走了,你们玩好。
  眼神和眼神只是那么几秒钟的接触,似乎是很深的底,尖锐的目光透彻了心底的哀凉,似乎是无情无义的李莫愁,在那片刻间是有怨有恨的不肯甘心。
  擦肩而过的刹那,蒋秋杰不知道陈罗元的心中在想着什么,只是他的笑容被秋寒的风一打,立刻歪歪扭扭,显得有些可笑和冷淡了。
  原本就是这样过了就算了,陈罗元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可是他还是没有忍住,当走出数十米后,他忍不住回头去看,望见蒋秋杰正好打开他们那辆气势宏伟的越野车,那辆车就是他们的订婚礼车,而蒋秋杰似乎也遥遥的朝这看了一眼。
  到底是隔了太远的虚空,再坚定的目光,也看不见彼此的面容。
  陈罗元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去了宿舍,他躺在床上,有些咳嗽,渐渐咳嗽又重了,他感到了头疼,浑身难受,眼看着外面天色渐黑,宿舍里依旧只他一人,冷冰冰的,深思都有些恍惚,他想死,就这样死了,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等到宿舍的灯光被人打亮时,已是晚上九点多,有人喊:小罗元,今天怎么这么乖啊,都不出去风流快活!
  哦陈罗元只是如此答应着,等到有人摸到他的额头,才听见那人惊叫起来:擦!这小子发高烧了!
  宿舍里一边打电话去叫出租车过来,一边给他测体温,我的娘呀,这小子今天是不是鬼缠身了,这都烧到39度8了,竟然还能躺在这,要是我们不回来,他得烧成植物人呢!
  (九)
  大病也是好,静卧着出了两个夜的虚汗,吃了几种药,挂了三瓶盐水,到底是渐渐的活过来了,只是这个重生,整个人都像是褪去了一重灵魂似的虚脱。
  陈罗元躺在医院的病房,邓家妍等人都过来看了,一见到他那样,邓家妍就着急的说了:你都病成了这样,怎么都不和你姐说,你姐瞧了真是太失望了!
  我的邓大姐啊,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你别听我那几个宿舍的瞎扯淡,根本没他们说的那么严重。陈罗元半躺着笑道,笑声里尽是虚透了的感觉。
  你这体质都这么弱,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眼看着同学们如此在意自己,陈罗元在心里还是有些温暖可言的,可是,他终究是记挂的,在这几天里,他想了许多事,他知道了许多无可奈何注定的结局,他也明白了,到底是缘分太浅,该断的还得断,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
  在日记里,他清楚的写下这么一段话:
  假如我死了,请不要悲哀,请相信,我一直有一个梦,我的梦想五彩而斑斓,幸福不言而喻,可是我死了,我至死都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我是一个人,走远这个冷冰冰的世界。
  那写到那个句号时,他也想到了大学的那个人,最终彼此将沉默作为痴心妄想的结局,他也想到了蒋秋杰,或许苦笑就是最好的解释,他更想到了世间千千万万的同志朋友,如他一般的人,该有多少应有的爱化成了最后绝望的悲哀,多少人心,在所谓的道德仁义面前,彻底灰飞烟灭,永世不复超生。
  是沉沦了吗?
  是半夜梦醒的惊起,是对他念念不舍的眷恋,是谁的错呢?又哪里有错呢?
  蒋秋杰和金叶过来看他,还带着各类的营养品和一大篮水果,蒋秋杰很有君子风范,他很安静,静静的看着躺在那挂点滴的陈罗元,金叶道:那天见面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才三天不见,你就病成了这样?
  陈罗元想说话,可偏偏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得厉害,床都在震动,勉强平静了心胸,他道:没事儿,还劳烦你们跑一趟,真不好意思,我这儿病气重,你们还是得小心些才是,别被我感染了,那样我就真死不足惜了。
  蒋秋杰静静的对金叶念道:叶子,反正今晚也没什么事儿,我看罗元病的太厉害了,那今晚我想在这儿陪他一夜,你要不待会儿就先回去,怎么样?
  金叶看看陈罗元,又看看蒋秋杰,陈罗元却急反对道:不,不用了,杰哥,你和嫂子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我其实还是挺生龙活虎的。
  话说着,这时护士恰好走进来,叹道:你还生龙活虎呢,你看你,高烧三十九度多还不说,你的肠胃又不好,显然有贫血症状,这回随着高烧的都一块儿爆发了,你看你,这几天饭都没吃几粒,估计短期是别想再出去了。
  护士,别开玩笑了陈罗元才说了几个字,又是猛烈咳嗽。
  我留下来照顾他一晚,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蒋秋杰劝走了金叶,静静的站在病床头看着陈罗元那张苍白惨淡的脸,一种被刀割似的痛楚,弥漫了他的全身。
  两个人互相看着,陈罗元只是虚弱的笑,蒋秋杰的眼神越来越复杂,他的神情也变得痛苦和纠结,彼此一说一字,彼此却是如此不敢再说一字。
  如果说让陈罗元在死和伤心之间选择一样,他宁愿选择死,尤其是当眼睁睁看着蒋秋杰落下眼泪时,看着那么个大老爷们,竟然赶来自己的床头,不说一字,只是无声的流泪,他也只能紧咬着嘴唇,试图伸手去为他擦拭泪水。
  有时候,世间最伤人的,不是绝情绝义,而是太痴情傻意。
  夜渐渐深了,医院里也熄灯睡觉了。
  蒋秋杰紧握着陈罗元的手,说:我会在你身边,我绝不会再离开你,你就安心睡觉好了。
  是吗?杰,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难道,我真的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是,我相信自己,我一定会遵守我的承诺,我知道我爱的是谁,我知道我的爱和这个世界无关,我只相信自己的眼光,我没错!
  手掌与手掌相交,那等温暖相互传递着,打灵魂深处,陈罗元都觉得不虚此生,纵然是以后再活个七十年八十年的,那还不都是行尸走肉的傀儡,或许只有最青春时那场最刻骨铭心的爱,才是最证明自己活过的证据吧。
  两个人目光相对,眼神里都是彼此的身影,再不能忍住,嘴唇相交,热火在燃烧,蒋秋杰说:若是能够,就让我给你承受所有的病痛,只要你好一些。
  当幽暗的病房,被突然的打开,一声温柔的阿杰,我把家里的棉被给你送来了响起,一个打扮高贵的姑娘,忽然怔怔的伫立在病房的门口,看着眼前这两个男子相互缠绵的景象,不禁傻了。
  后面还有护士长的笑声传来:金小姐,不知道你金老书记现在怎么样了
  (十)
  人世间的事,几人能清楚的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也总是因为添了太多的刻意和勉强,总是有太多的悲哀被演绎。
  当陈罗元重回学院,满学院的街道上都是凋零的合欢花,被风雨摧残了,混合满地的污泥,眼看着那些青春灿烂的大一大二的孩子们,看着他们身上灿烂的光芒,总是令人容易惆怅。
  蒋秋杰被金叶搬来的父母大兵团,彻底镇压了,也算是彻底从陈罗元的生活中消失,从此该断的已经断了,该去的已经去了。
  冬日暖暖的阳光底,陈罗元偶然翻书,看见了《圣经》中的一句话:你本是尘土,仍将复归于尘土。
  掩卷沉默,偶然眺望远山渺渺,陈罗元喃喃自语:是呀,你本就是一粒尘土,最终还将回到于尘土,世间万物有什么不是如此呢?既然如此,那所谓的情,所谓的爱,是不是也不过就是一场天地造化的假象?若是假象,那何必再执迷呢,就让他过去吧,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时间会把心头深深创伤治愈。
  说着,他觉得头疼,近来头疼厉害,或许是想太多。
  但是,陈罗元爱上了喝白酒,他说:喝一口酒,那可真是像一团火,从喉咙里烧到肚子底!
  他常常会独自听些歌曲,在电脑的歌词后,放着许多过去的老旧照片,都是风景图,曾经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爬过的小山,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却从没有谁的身影,就让人都散去吧,就让那些山那些水那些花草树木去铭记,所有的有过的一切。
  元旦前几日,陈罗元的宿舍也都收到了蒋秋杰和金叶成婚的喜帖,希望一起读研的同学可以参加他们的婚礼,陈罗元打开喜帖,上头清晰写着几句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宿舍的哥们都笑着,忽而有谁走到陈罗元的身后,拍着他的肩膀叫道:小罗元,你看人家蒋秋杰都结婚了,你什么时候把你那小学妹公诸于世啊,哥们几个可都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陈罗元笑极,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大声唱起了一首仓央嘉措的歌,道:
  心头影是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
  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
  我与伊人本一家,情缘虽尽莫咨嗟;
  清明过了春自去,几见狂蜂恋落花。
  谁都没有看见,在陈罗元低下头靠在桌上时,那张结婚喜帖,早已浸满了泪水。
  (十一)
  那夜,蒋秋杰大喜,恰好是元旦夜。
  新郎和新娘在最初行完西式的婚礼后,纷纷换上了古老而新颖的唐装,在酒店大红的一盏盏灯笼里,整个宴会堂都显得温暖而动人,一曲古典的《春江花月夜》,在真人版的古筝和箫声中,演绎的格外具有穿越的风格。
  一桌接着一桌的敬酒,当命运何其无情的安排到,新郎的酒杯和陈罗元的酒杯相碰撞时,谁能看清在那喜庆的灯笼底,那两笑盈盈的眼睛。
  最后的疯狂际,陈罗元这辈子第一次勇敢的站出去,说是要以酒论英雄,挑战新郎官。
  众人起哄鼓掌,大堂气氛极是喜庆热闹,歌声也一时转换成了那一年极为流行的《两只蝴蝶》:我和你缠缠绵绵偏偏飞,飞跃这红尘永相随;追逐你一生,爱你无情悔
  在歌声当中,陈罗元笑朗朗的喊道:蒋秋杰,哥们来找你了,你是躲着装孙子还是出来做大爷?
  哟,我家的小罗元也胆大包天了,竟然敢叫板阿杰!邓家妍激动的大叫,随即众人也欢呼着推出了蒋秋杰。
  蒋秋杰手举一杯红酒,豪情万丈道:躲?爷们是那样的人吗,只要你敢来,爷们我就绝不会再躲你一次!这杯酒,爷们我先干为敬!
  瞧着他那副酣畅淋漓的样儿,陈罗元更是满眼的热烈,毫不犹豫的,举杯干尽。
  彼此忽然冷冷一笑,看着彼此的眼睛。
  陈罗元一边倒酒,一边叫:好!是爷们就再来,今天不把爷们我灌倒了,那就是我把你给打趴下了,几年就说过,爷们会打败你的,你看,我遵守了我的承诺,卷土重来了!
  红莹莹的酒,洒脱在人身衣服上,两个酒盏就在那个刹那碰着,脸庞都被红酒润湿,谁分得清楚那到底是泪还是酒呢?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爷们我再敬你,祝你鸳鸯比翼,不弃不离!陈罗元竟有一番古代侠客的风范,他痛饮狂歌,竟一时也不再管蒋秋杰是否真的干杯。
  金叶给茗茗和邓家妍使眼色,让她们想办法劝退陈罗元,岂料陈罗元笑道:嫂子,这是你的喜事儿,难不成还不舍得这么几瓶红酒了?这,我可不服!我不服!
  突然,蒋秋杰不再饮酒,他醉醺醺的看着陈罗元完全是自歌自喝的样儿,他随手一甩酒瓶子,咣啷当清脆的碎裂响,他竟也大叫道:你不服是吧?你不服,爷们我也不服!凭啥啊!走,咱们继续喝!
  当两人在数十双同学的眼睛里,抱头在一起酣畅淋漓的大笑大闹,一瓶红酒,你一口我一口的胡乱喝着,他们俩似乎此时此刻完全忘记了这个世界。
  就在金叶再也不能忍住,大声叫喊:蒋秋杰!别喝了!你再喝,我把爸叫回来!
  蒋秋杰和陈罗元勾肩搭背的笑着,他回过头,醉吼道:好啊!你去叫啊,你敢叫,我就敢离!
  话才罢,他陡然一转身,一张嘴,死死的封在了陈罗元的嘴上。
  干柴烈火,还是说天雷勾动地火,再也不能压抑的两个人之间的爱和力量,在此刻爆发。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一起的拥抱,他们的热吻,他们完全不顾这个世界的疯狂。
  若是来世有知,必将你的骨灰,融入我的骨灰,不离不弃。
  (十二)
  婚礼在最后算是砸了,故事也因此被流传到了人间。
  那日,我本是去找朋友散散心,谈些人世间的无聊话题,却不料偶然听说了这件事,觉得十分的有趣,也算是给泾渭分明的荒谬的生活,增添了些许笑料,毕竟黄河都已经浑浊了几千年,这个民族却并不因此有所清醒太多。
  于是,趁着这荒茫不可捉摸的日子,写下了这个可笑又荒诞的故事,就算是他人不觉得可笑,我也觉得可笑,给自己弄个乐趣玩玩,也算不辜负平生。
  2013-10-01钱塘野人,渐黄昏

                         

发布时间:2022-11-16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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