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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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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二十年前的那时候我常常沉迷于同性之间的友谊,对男女之间的爱情大抵没有多少了悟,于是在爹娘狂轰滥炸地要求我快点找一个对象的高压目前,总是毫无对策,没办法想起了《孙子兵法》上的三十六计走为上,就在1993年秋天的一个清晨借口到一个同学家走走,没有来得及和爹娘细说,骑着一辆长治产的环球车上路了。
  我终于走在清明高爽的深秋的大路上,走在淡泊静寂的乡村公路上,走在不知道终点不知道会邂逅什么人发生什么故事的属于自己的道路上。我向来是一个郁郁寡欢的人,对于所得没有多少喜悦,对于所失没有多少悲悯,尽管高考乏味的高考给了我一记沉闷的棒击,但我始终以为一考定终身的科举制度是对学生最大的不公,可我当然明白那些凭着出色的高考成绩欣欣然步入上流社会的学子的骄矜和自豪,但我没有更多的心思关注他们的豪情,我深深地为像我一样平时学习成绩不错但高考没有发挥好的学生抱愧,这种心理也许有点晦涩和亚健康,可谁能说没有些许道理呢!
  有人说我的高考沉沦失败源于对班上一个叫黄鹂的女生的迷恋,事实上鬼才知道我是怎么把整个高三的大好光阴荒废的,根本不是什么对少女的追随和迷恋,恰恰是因为和男同学的友谊把我伤害的,这样讲也许不会有人相信,但事实上正是充满阳光的友谊中的阴翳把我挫败了,我真的以为天下有俞伯牙和钟子期高山流水的知音情愫,读多了英雄野史的我终于被伟大的友谊蛊惑,而在黯淡的现实面前被悲哀的变故整得一蹶不振,才在索然无味的心境下把高三冲刺阶段的学习时光弃掷的,天啊,我竟然因为和男同学的友谊而把学业荒废,我当时已经不可自拔。二十年后当社会上出现同性恋这一词汇时,我曾经严肃地想过,自己和凯伟的友谊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丝同性恋之间依恋的情结,但我很快否定了,那其实绝对不能称之为同性恋,但也不属于一种健康的心理,因为小的时候我就特别崇尚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友谊,是我对友谊的偏激理解把我引导向那种境地的,我好不痛悔!
  其实事情的原委很简单,我自小出生在一个缺少父爱的家庭,爹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自打农业学大寨那阵就在生产队里当队长,每天起早搭黑带着社员们在薄田里劳作,那年月农户家里的光景大都惨淡,爹回到家里往往是一副冰冷的面孔,很少看到爹脸上的笑容,因此虽然爹很顾家,但他们那代人的父爱往往表现起来很含蓄,对孩子们从来不不会喜形于色,对妹妹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对我这样的男孩子了,所以在幼年我很敬畏爹,离爹往往很远,不敢多和他交流。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能够和娘沟通,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往往性格里就少了些坚韧,而多了几分柔弱。所以到了高中读书,根本也就谈不上去考虑找对象发生早恋的荒唐事情,总以为友谊是可贵的,即使念书念不下什么好结果,交些朋友将来到社会上也能够互相帮办着立足,所以这样的一个本来很好的想法,就导致了我在选择朋友上受到了莫名的伤害。
  (二)
  凯伟和我算起来是同属金牛乡的老乡,我家在麦田村,距离他的桃坡村也只有八里多地。虽说没有在初中时一个学校同读,但毕竟是一个乡镇的学生,彼此有些了解,因此到了高中被分到一个班读高一,自然关系十分亲近,加之一个宿舍住宿,彼此生活上相互关照,学习上互相砥砺,也从一个侧面促进了成绩的提高。到高二文理分科时,我们共同的爱好文科,就到了文科班就读。一个教室就读,一个宿舍同住,平时在一块儿探讨学习方法,解决难题,放假时一起挤公共车回老家。彼此的友谊渐渐随着时间的拉长加深,到高二第二学期升级考试时,我们成绩都是班里的佼佼者,但是到了暑假结束升到高三后,一件事情的发生令我们反目成仇。
  凯伟的爹是县里某工厂的工人,自然家庭条件也不错,每每他的爹从家里做好了过油肉或者韭菜炒鸡蛋后就盛在罐头瓶里送到学校给他补充营养,我们关系不错自然就有福同享,共同享受。我的老家麦田村那时候风风火火,是全市有名的文明村,经济条件当然可以,我爹那时候已经从市场队长干到了副村长的位置,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娘担心我影响发育,经常给我蒸了花卷或者烧了烙饼送到学校,自然我们一起消受。但是当有一天娘又脱到县城里办事的大队司机给我捎来一包油条时,我马上会宿舍去找好友凯伟,可是没有想到宿舍里只有他和一个班上的女同学焦晓芳在一块,我从门上的玻璃窗户瞅见他们竟然在如胶似漆地接吻,我只好停下了脚步,处于对朋友负责的态度,我必须制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不用说我还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校长开大会班主任开班会三令五申要求高中学生不能谈恋爱,反复讲过早恋给学生带来的危害,我必须把处在悬崖边上的朋友拉回来,想到此我浑身有了力量,我知道制止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影响到我们两个日后的关系,但是为了他的学习为了我们的友谊,我豁出去了。我在门上敲敲示意他们停下亲密的动作,当我推开门进入宿舍后,根本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更加亲热地搂在一起,我近于生气地走到他们面前,冷静地说,凯伟你跟我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说。凯伟把脸转向我,双手仍然和焦晓芳拉在一起,见怪不怪地说,有什么就说,如果我不出去你会怎么样!我当然生气了,气急败坏地回答,看来你是不可救药了,本来我是叫你到教室吃油条的,我娘给我捎来了干粮,哪知你却。反正你都看到了,大不了你告诉班主任,我不怕,你随便做吧!凯伟的回答让我一头雾水,想不到他如此不可理喻,我就恐吓道,你是不怕我向班主任反映,可我要是向你爹和娘反映呢!凯伟也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他一下子把手从焦晓芳的手中挣脱,咄咄逼人地指着我大喝道,我们两个这么好的关系,你竟然还不给我保密,好,咱们两个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其实只是想警醒一下他,没有想到他生这样大的气,就一团和气地说,凯伟,我不过是和你说说,只要你从此不再这样,我们还依旧是好朋友。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见鬼去吧!我正想再解释,凯伟早已拉着焦晓芳逃之夭夭了。
  从此我们的友谊就有了裂缝,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凯伟的爹知道了他在学校的事情后,专门来找我,让我劝说一下他,可我想拒绝他的请求,但看到他苍老的双鬓上爬满了蚕茧一样的白发,就答应了。哪知道当他爹走后,我晚自习下了后到他的课桌前去和他说话,他根本没有理我的茬,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径自走出教室。尽管后来我又努力几次找他谈心,都被他冷淡地拒绝了。我觉得没有完成他爹所托的事情,一个星期天会老家我还专门去了桃坡村他家,把情况向他爹汇报。当然他爹没有在麻烦我,听说找了还几次班主任,可是凯伟铁了心要早恋,谁能够拦得住呢。
  (三)
  我知道凯伟以为是我向他爹告的密。可他不容我解释,我也很为难,为此搅得我心绪不宁,一段时间沉浸不到学习里。你无情我无意,你自己要破罐破摔,不拿朋友的话当话,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看着他往火坑里跳,而帮不上他。
  一天上晚自习的铃声响了后,我瞅瞅他和焦晓芳的座位空着,就明白他们又结伴去谈情说爱了,出于友情我为他的不明智而深感遗憾,晚自习散了后天突然下起了雨,我还在担心他们如何在雨中返回学校呢,深秋的雨恼人地下个不停,我叹气地摇摇头在集体宿舍渐渐地进入梦想。懵懵懂懂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呻吟,我急忙穿上衣服跑到门口看有什么动静,微明的天色中好像是凯伟倒在了雨水中,我赶紧跑上去把他扶起来,凑近才看清楚,凯伟的头鲜血还在流淌,我赶紧回去打了把雨伞把他背到校医室,校医室已经黑灯瞎火的,我焦急万分不管里面有没有人使劲地敲,好长一段时间后灯亮了,校医贾老师的秃顶出现在月色下,贾老师是一个负责敬业的医生,很快给他上了药包扎好。他问我凯伟这是怎么伤的,我担心其他原因受伤传出去对他不好,就编瞎话回答不小心摔得,贾老师一笑置之,我看伤口根本不是摔伤的,是用木头打伤的。凯伟颤抖了一下他的反映证明贾老师的判断是正确的,我担心贾老师还要问询,便说就是摔伤的,我们回宿舍时不小心滑倒在石头台阶上被旁边的木头擦伤的,这才蒙混过关。
  回宿舍的路上凯伟把实情向我和盘托出,原来他的伤是被同年级的理科班的一个叫文山的混混学生用木头打的,就在凯伟带焦晓芳看完电影又把他送回女生宿舍后返回我们宿舍的路上,原因是文山看上了焦晓芳,教训他主要是告诉他以后远离焦晓芳。我搀着凯伟会宿舍时,凯伟喋喋不休地说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也要找人报复文山。我左劝右劝根本不管用,好像他们因为这个女生结了天大的仇。
  本来我认为这件事后凯伟会和我和好如初的,哪知道事情根本没有我想象得简单,果然几天后凯伟花钱请来了社会上的混混,把文山打得鼻青脸肿住进了医院,医院检查是左腿骨折。家长闹到了学校,扬言必须让学校尽快处理,如处理不当他们还要诉诸法律。学校迫于压力只好将凯伟除名。
  我听说这一处理决定去找凯伟,凯伟正在宿舍整理自己的生活和学习用品准备离开,焦晓芳在床上忧郁地替他把铺盖卷扎好,我不知该说什么,默默地替他把散乱的东西往木头箱子里塞,一会儿宿舍外想起了汽车的响声,我帮着他把箱子抬出来放到车上,凯伟和焦晓芳注视了良久,做了个审读拥抱的动作,然后甩一下长长的狼藉的头发提着洗脸盆坐到了工具车前面的副驾驶位置,卡车掉转头从宿舍前的杨树林边开远,直至消失我也没有见凯伟回过头来和我做个告别,不过我理解他此时的心境,一定很苦涩很无奈。毕竟由于意外的事情,他的学习生涯就要结束了,什么人生的理想,什么美好的爱情,什么未来的事业,都想肥皂泡一样破灭了。等待他的将是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生活和爹娘抱怨的眼神以及学校的坏名声。
  (四)
  凯伟被学校除名回到桃坡村后一段时间,我的心情虽然不像过去一样别扭,但也一直闷闷不乐,为他的命运叫屈,经常在想,假如他不早恋,那么我们还在一起学习攻坚,假如他不雇人打文山,就不会被开除,那么现在一定和我坐在高三复习冲刺的课堂,听老师辅导或者背党的十三大的时事政治,然而说什么都迟了,这当然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也是他不听朋友逆耳忠言的结局,我经常在上自习或者晚上躺在宿舍里为他浮想联翩。
  高考很快就来了,像不可遏制的海潮席卷了礁石和沙滩。我的心绪糟糕到极点,因为这个高三我的精力似乎都为凯伟的事情牵扯,当然不是人家主动请我代劳的,往往更多的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可我管不住我的心,总是在下意识里为他的事情愁肠百结。有时候我也觉出了我的情绪很不正常,本来性格就内向,这样一来更加和同学们少沟通了,我觉得以这样的心态来迎接高考,肯定很狼狈和蹩脚,不会出什么好的成绩。但覆水难收我糟蹋了的时光又怎么能够重新来过。
  三天的高考在稀里糊涂的梦境中溜过,我终于在高考结束的当晚大醉了一场,和几个同学在县城的扎啤摊饕餮一顿,我知道自己考得很不理想,甚至连高考的斗志都什么多少,我不知道我在什么时候开始颓废的,这与我高二是的心境和心劲大相径庭。
  我背着在学校盖了三年的铺盖卷回到麦田村我家的祖屋时,正是炎夏六月骄阳炙烤的时令,蝉在槐树上聒噪着暴晒的无奈,狗儿在地上吐着舌头,我把铺盖卷在土炕上一扔,很快便呼噜大作。累,疲惫,忧伤,怅惘,让我筋疲力尽。
  当我跟着爹基本适应了田间劳作时,高考分数下来了,我以两分只差落榜了,没有想到我和凯伟同是文科班里的尖子生,竟然都与大学无缘,一个被学校除名没有资格参加高考,一个则是发挥失常名落孙山。在从学校看分回到家后,我失魂落魄嚎啕大哭,一气之下竟然把高中的课本全部在垃圾堆里焚毁,并信誓旦旦今后绝不再补学再靠近高中的校门半步。
  在家里务农的日子里,爹每天陪伴在我左右,我才开始真正的对他的读解,原来爹并不是冷血寡情,而是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压垮了他的脊梁和肩膀。他对人情世事的反应更加深藏不露,那段日子我真正走进了爹的内心世界,才发现中国农民原来具备那样坚韧的品格和刚毅的意志,像火山一样把感情深埋在地下,博大厚重而伟岸高洁。
  春天的马奶子开满山谷时,爹扶犁我牵牛带着多少孕育的渴望把一年的希望点种进富饶的黄土里;夏天的石榴花浩荡出红色的云海时,爹和我荷锄热汗挥洒锄完地后到邻村去赶庙会,一人一个西瓜消暑,过饱缠绵悱恻的晋剧的戏瘾;秋天的枫叶开始点缀寂寞的山头时,又是爹和我把丰硕的玉米从秸秆上扳下,颠着快乐的小平车吱扭吱扭穿行在峰回路转的山路;冬天的白雪中,爹扫开屋顶的积雪和我一起晾晒脱粒的粮食,然后换回春节里的烧酒腊肉等可口吃喝。
  (五)
  这年春节,祭拜了神主燃放了鞭炮吃罢了饺子看完了春晚后,爹让我在土炕头坐定面色严肃但透着和蔼的语气说,儿啊,你已经二十多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我们家条件虽说不是最好的,但给你娶个媳妇还勉强,我儿已经毕业回来两年多了,也没有再考学的想法了,有没有称心如意的女娃子,如果看上了,我就请人去给你提亲。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推脱说,爹,我才刚刚21岁,着什么急,有道是先立业后成家,儿一无所获,还是再过几年在谈吧,兴许到时候自己条件好了还能够找个起点更高的!爹没有生气,劝说道,儿啊,成家立业,古人也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成家不会影响你立业的,爹当年十八就把你娘娶回了家,耽误什么啦!那倒是,我是说,爹,我真的没有瞅下对心思的,是不是再缓缓。不能够再拖了,越拖越没有优势,你看村子里多少年轻人不是因为左挑右挑才成为老大难,你没有瞅下爹和娘可以请人给你介绍。爹絮絮叨叨地回答。我不愿意顶撞爹,只好保持沉默。爹娘也就拿定主意了,请村里的街坊邻居去给物色。
  我的懵懂的谈对象是从二十三岁的春天开始的,也许是命运的眷顾,也许是爱好使然,正当我频频在市县报纸上发表新闻通讯和文学作品的时候,村里兴办起了一个大型化工厂,我不仅高中毕业,而且有写作特长,加之爹在村大队部担任副书记、副村长,被录取到化工厂工作理所当然。记得那是一个阴雨天,我正在埋头读英国著名的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代表作《简爱》为主人公的命运出现转机而拍案叫绝时,化工厂的章厂长派人通知我到工厂报到,我兴之所至一下子把书扔在刚刚拆掉土炕换成的床上,那天晚上一直兴奋地盼着天明想了好多好多。第二天到厂里报到,我就被选派到湖南省会长沙的一家生产同类产品的化工厂去学习技术业务。一个月后学习结束回到厂子里干起了仪表工,专门负责所有车间的衡器调试、压力表维护鉴定等仪表正常运行。。
  也就在那时候,一个在村里官坊街租房理发的外村女孩进入了娘的视线,她叫梅红,娘经常在她那儿染发,就和她熟识了,等着发膏风干的闲暇,娘就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闲篇,就问起了她的家庭状况,梅红很实在直爽,告诉娘,婶子,我娘死的早,爹没有什么干的,就在村里种地,下面还有一个兄弟。一来二去我娘和她聊起了她的年龄,问她有没有谈上对象,梅红也把绕弯,直截了当地回答,还没有碰上合适的。娘趁热打铁追问想不想在我们麦田村嫁一个女婿?梅红就爽快地答了,当然,能够嫁到你们村,那是我上辈子修下福了。摸了她的底后,娘让我主动到她借宿的表姐家去和她先接触。
  他表姐的儿子福牛和我是小学的同班同学,自然在暗处给我帮忙,所以很快我和梅红就开始单独处了。每每我从化工厂下班后直接就到他的理发店或者他表姐家,渐渐地我了解到其实梅红是个思想很开放的人,因为他所从事的理发职业接触人很杂,避免不了要跟村子里的污七八糟的人打交道,所以我就多长了一份心。正当村里的人基本知道我和他处对象的事情,而且我们准备往深层次发展时,一件事情改变了我对她的认识。
  (六)
  因为第二天市工业局领导要来厂里检查,那天晚上我仔细地检查了所有岗位上的仪表,从化工厂下班后已经是夏日晚上的八点多,我径直来到梅红的理发店,理发店亮着昏黄的光晕。我靠近发屋前似乎听到里面有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就停下脚步,透过窗户玻璃我看见是一个陌生人在和梅红吵闹,那人还强拉硬扯地要抱梅红,被梅红拒绝,但他似乎不甘心,还在伺机接近梅红。正在此时我猛然推开了门,一下子把那个人惊扰了。
  他惊异地质问我,你是谁?
  我厉声大喝,我是梅红的对象!
  你怎么说是你是梅红的对象,我已经和她谈了五六年了,不信你问她!那人认真地回答。
  我犹疑地看看梅红,她的脸蛋很奇怪地红了,眼不愿意正面看我,不自然地躲开了,我质问梅红,梅红,你给我解释清楚,如果这个男的说的是实话,我绝不会在纠缠你们转身就走,如果他在骗我,我不会轻饶了他。
  梅红又转而看看那个男的,咬咬下嘴唇十分矛盾地幽怨地回答,我和他是谈了五六年的,可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合适,才和你谈的,请你理解。
  那个男的不客气地说,梅红,我也不会纠缠你的,我发现他对你很好,你跟着他肯定会幸福的,但我为你弟弟的病花的钱请你还给我,我还要拿他娶媳妇。
  我听明白了,原来他们之间有过一段很长的恋情,而且那个男的为了梅红弟弟的病花了很大一笔钱,我就不愿意再纠缠下去了,从衣兜里拿出银象香烟用火柴擦着猛猛地吸了一口,转身拉开门,向深沉的夜色中走去。雨就是在那时开始下的,像洪流冲刷着许多污垢,我在雨水中思路变得清晰。我希望雨水来得更加猛烈,把许多朦胧的不真实的东西都洗刷得干干净净。
  从那个雨夜的突然邂逅的事情后,我再也没有到过那个理发店,当我从村办化工厂被借调到村办中学去教书后,才听说梅红已经不再在我们麦田村干理发店,他嫁给了那个男的,去了很远很远的一个小山村。
  到村办学校当代课教师后,我突然爱上了讲台下纯真地追求知识的学生们,一段时间没有再谈别的对象。一日星期天我正在创作诗歌时,娘要我去磨坊磨点黄米面好在过庙会时做些枣糕待客。再过三天就是村里的庙会,我就扛起面袋去了磨坊。当我磨好面回到家时,我一进屋发现又一个陌生的女孩正在桌子前翻看我的诗作。我惊奇地走近问她你是谁?
  她用藕似的手指捋捋额前的刘海笑着反问道,你写得?我是你妹妹的同学刘诗萍。
  正在这时,我妹妹回到屋里,他推推我后背说,哥,我们已经毕业了,我和这个同学刘诗萍准备出去到县城打工,你能够给我们拿个主意吗?
  刘诗萍转过头来,陶醉地朗读着我的诗作《我的三生缘》:
  我在飘渺的太空
  驾着祥云云游
  然而我却不会忘记昔日
  水深火热的生活
  那时候我只是太平洋中的一滴水珠
  只不过命运的垂青
  我被太阳的热情迷恋
  然后被提拔到云层中
  过着光怪陆离的生活
  可是我毕竟是属于大地上渺小的事物
  禁不住凄风冷雨的打击
  终于有一天我的好运气结束了
  我变成了雪花
  从高高在上的天空坠落
  有人说坠落是痛苦的
  为什么我却带着激动的幸福
  你瞧当你偶然邂逅我时
  你会看到我兴奋的泪水
  触摸到我惊喜的颤抖
  (七)
  屋子中被刘诗萍的富于磁性的普通话所充塞,我也完全沉浸在写作那首诗歌的情境中了,也许是她懂了诗中的深意,竟然揣摩地那样准确,抑扬顿挫婉转流畅,我仿佛找到了许久未曾谋面的知音,竟然有些激动当着妹妹的面和她拉起了手,彼此用眼睛表达着相见恨晚的喜悦和惆怅。等我看到墙上的石英钟已经快中午了,才发现妹妹早就乖巧地躲出去了,我真感激会心的妹妹给我创设的环境。
  那天中午妹妹在厨房帮灶时,把这一信息透露给娘,娘停下擀面杖急急地问我,是不是觉得碰上有缘人了,我没有正面回答,疑惑地说,也许只是彼此对文学的爱好,但至少我们面对诗歌是相同的动情欢愉。娘皱皱眉头吐吐舌头表示我的话很酸要酸倒牙似的,我不想看娘和妹妹笑我,就催妹妹把做好的手擀面快端进去,妹妹则瘪瘪嘴意思是她们只是同学关系,而我们则很快就闪电般地恋爱了,轮不到她张罗。
  那天天色快昏暗了,娘才进来提醒说,闺女,你要不忙就在我家住下吧,刘诗萍回答还要去乡办中学看他的弟弟,再过半个小时弟弟就下课了,娘赶紧安排,让小刚去送送你。我就推着那辆环球自行车和她上路了,盛夏的黄昏仍然有几分炎热,但穿行在玉米田地的公路间卷起阵阵凉风,下坡路弯路多她不自觉地用双手揽住了我的腰部。
  到了学校学生们刚好下课,在人群中她带我找到了她弟弟班级,我把娘和妹妹早已经准备好的蛋糕和奶粉递到那个眼睛乱眨的男孩子,刘诗萍安排她弟弟,诗雨,快喊姐夫,刚才还机灵鬼怪地瞅我的他赶紧换上了一幅严肃的面孔,难为情地问候,谢谢姐夫来看我。当然刘诗萍还安排他弟弟如何如何要注意吃好,不要贪玩打架,好好休息等等,才和弟弟告别。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乡村公路上亮起了微明的路灯,我推着车和她走在学校外通向车站的杨柳林,不知怎么的我有些落寞和惆怅,把自行车支架踢起停下,趁着柳树稍被微风扬起的时候一下子和她拥抱在一起,我的嘴巴甚至激越地在手指的配合下撩开她额前长长的刘海第一次拥有了香软的长吻。通往他住所白水煤矿的公共车突然来了,这是最后的一班车,我们只好痛苦地分开,我冲到车上给她买好车票,然后回首再见,看夜色淹没了那辆尾灯浊黄的车。
  刘诗萍的娘已经和爹离婚,爹在矿上下煤窑,月工资不能算少,但早先他们家也在农村,工余时间他爹无聊,就爱到靠着煤矿的修理厂坐坐,打打麻将喝喝茶打发时间,那个修理厂的个体户有一个长得水灵的婆姨,不知怎么的竟然偷偷和她爹有了一腿,自然她爹就把好多的工资花在了那个长得水灵的女人身上。后来矿上分配给职工福利房,刘诗萍的全家就搬到矿上。可他爹狗改不了吃屎仍然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她娘一气之下就和他爹离了婚。他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和那个长得水灵的女人住到了一起。听说长得水灵的女人的丈夫那方面有问题,也惹不起老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周后刘诗萍做通了爹的工作,但他爹说要先见见我,秋天快来的时候,刘诗萍带着我第一次去了她家,她家在白水煤矿的集体宿舍,就是一排平房,走廊里堆放着做饭的蜂窝煤火炉子,阴暗潮湿溲饭味道浓烈,当刘诗萍领我走进她家时,那个长得水灵的女人正和他爹打情骂俏。看到我们进来才规矩下来,我恭敬地和他爹问好,哪知他爹说,这位是你婶,怎么诗萍没有和你提过,他爹白眼了女儿一下说,反正我不管诗萍嫁谁都得答应将来养活我们两个,否则就休想娶我女儿,我养育她这么大,容易吗,再一个还有诗雨,总得给儿子将来娶媳妇买房子吗,你说,不该出些彩礼。她爹说完,长得水灵的女人也接上了茬,女儿是爹的爹娘的小棉袄,谁家闺女也会疼爹的,我们这家庭想来你也听说了,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你可以不管,她爹她弟你总得管了吧。
  如果说刚才她爹的话我还能够勉强听下去,但这个女人的话则深深地震怒了我,我头也没有回地拉着刘诗萍大步流星地走出那个暧昧阴暗潮湿的房子。
  刚刚出来后,就被怒不可遏的她爹追上了,他爹鼓着一双牛卵似的眼珠指着我的脑门大喝,想娶我的女儿就得答应刚才的条件,否则鸟门没有!
  我还想拉刘诗萍出去走走,看上一场电影或者喝一壶酒,但刘诗萍好像被她爹点了穴,定在了地上没有挪半步,我知道她不忍惹她爹生气,她不想做不孝的女儿,娘离开她远走高飞了,她不想再连爹也不认她。但我当时的脾气也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她不跟我走,我一点面子没有,只好自己郁郁寡欢地选择了离开。
  回到家后我闷闷不乐了几天,刘诗萍又来找我让我先答应下条件来,再想别的办法,我已经被她的家庭搞得六神无主,没有回答她,她只好走了。我和妹妹、娘摊牌了她的家庭境况,他们说你自个拿主意,我们尊重你的选择。秋风把满山黄栌刮红的时候,刘诗萍给我来了一份长信,她劝说我把她忘记,我们两个有缘无份,劝我再找个更好出身的女孩子。看来她已经痛定思痛了,就在我给她回信后的几天,妹妹收到她一份邀请函,请妹妹去赴她的婚礼,她嫁给了矿上一个四十多岁死了老婆的老矿工。尽管她再三叮咛妹妹不让告诉我实情,但妹妹还是把这一残忍的消息告诉了我,我为此萎靡不振的几日,眼前梦中总会想起她额前翩翩乱飞的长长刘海和她操着标准的普通话朗读我的诗歌的富于磁性的嗓音。
  (八)
  从第二次谈对象不了了之后,我对爱情的读解更加糊涂,既然天不遂人愿,就让时间和缘分来成全吧,所以也就有了我骑着环球自行车想出去走走的念头。我是在秋风中启程的,成熟的玉米颗粒的芳香在头也里流淌,谷子的低垂的果实在招摇,山坡上的酸枣开始展露微红的媚眼,我没有心思看这些,我要去散散心,散散烦闷的内心。
  我信马由缰地任自行车行驶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凯伟家所在的桃坡村,凯伟家的窑洞仍然像时光老人口中含着的一粒果核,果肉吃尽只剩下果核了,风烛残年在时光中飘摇。我把车听到他家院子里时,凯伟的娘出来见是我,赶紧喊屋里咳嗽不止的老伴,凯伟爹出来满把手把我邀请进屋。一阵攀谈后我才知道凯伟在他爹的工厂接了班当了工人开起了东风卡车跑运输,他爹知足常乐地说,凯伟安排得不错,厂里领导很够意思,小强你还教书吧?嗯!我淡淡地回答。只要是民办教师就有希望转正,好好干吧,你的基础不错!他爹欣赏地看看我,给我把大婶端来的茶水递过来。
  我遗憾地回答,大叔,可惜我不是民办教师,只是个每月刚刚一百元的代课教师!
  大叔安慰我,你爹是村里的老领导了,和乡镇那些头头脑脑都熟悉,让你爹找找关系肯定能够办了,我就听说好多代课教师顶替一些中途不干的民办教师的名额,办了转正手续的,你要是缺钱大叔可以给你筹集些,我知道我家凯伟当年上学你没少帮他,现在你遇到坎了大叔替凯伟帮帮你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正在这时凯伟的妹妹凯莉从乡办化工厂下班回来,一进门见是我,就热情地招呼,小强哥,你可是稀客,我哥也快回来了,一会儿咱们出去到饭店搓一顿!
  大婶絮絮叨叨地说,现在的孩子们没正行,家里的饭怎么啦,然后转头和我说,不是不欢迎你,小强,大婶马上就给你摊煎饼,吃个稀罕饭。
  凯莉见娘执拗地刘我在家里吃,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候凯伟也骑着新买的雅马哈摩托车回来了,在院子里大喊,是小强来了,我还说你跟我记仇了!
  哈哈声中,凯伟进门后和我做了个夸张的拥抱动作,然后问娘,您给小强准备什么稀罕饭菜了,当娘回答做煎饼并叫凯莉去厨房帮灶后,凯伟和我激动地聊了好多。
  饭菜上来后我和他们全家一起坐下进餐,凯伟说,小强你消瘦了,莫非你已经找下称心如意的对象,人常说为伊消得人憔悴吗?
  我不想谈这个话题偏偏又被他提起,还是大婶有眼色,不忍看到我难堪,就拐了话题,用责备的口气对凯伟说,谁像你人家女孩子上赶着给你,你却整天挑三拣四的,都二十三了还像个大孩子一样凡事都让爹娘操心!
  我赶紧失望地解释,凯伟,我倒是谈了几个都是人家没有看上我,选择了别人!
  大叔激赏地盯着我的脸,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他仍然不紧不慢地说,人家小强是谦虚,就凭人家的人品和水平,还却个像样的对象,只怕一般女孩子没有那个福气呢!然后再瞅瞅她的女儿凯莉,凯莉也很难为情就撒娇地说,爹,你说就说吧,怎么看我呢?
  大婶好像和大叔商量好的一样默契配合,怎么凯莉你整天也挑肥拣瘦的,能够找下小强这样的称心女婿吗,我看你是瞎忙活!
  凯伟赶紧救场,怎么爹、娘,既然你们这么看好小强,就让他们两个处处吧!
  我和凯莉面面相觑。那层窗户纸被当众捅破我心里美滋滋的,但我看到凯莉毕竟是女孩子脸上红扑扑的怪不好意思的。
  (九)
  说实话,我上高中那会儿第一次到凯伟家见到他妹妹凯莉时,就被她的柳叶眉丹凤眼杨柳细腰所吸引,只不过那时候的凯莉仍然只是情窦初开的二八年龄,如今几年过去了,朦胧的少女早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姣好迷人,她丰腴隆起的胸脯款款扭动的臀部勾人魂魄的电眼令我魂不守舍,我仔细地打量她时,才发现她是那样的亭亭玉立,再看四周她的家人早已经会意的退去,我便鼓起勇气和她攀谈起来,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凯莉说咱们出去走走吧,临出去时大婶安排我今晚就别走了住下来和凯伟聊聊,你们有好多年没有交流沟通了。我诺诺连声,为大婶的良苦用心而感动,为天下爹娘的慈爱而感动。
  在村街上游荡了半天,村里的人们在我们走过去的时候,就指指点点地议论,凯莉终于看上了对心思的对象了,听说还是她哥哥的同学,是本乡麦田村教书的。村上的官坊街正在演露天电影,还是张艺谋的《红高粱》,场地上荡漾着一股股初秋的燥热,我和凯莉站在人群外,人们把注视的目光不断投射在我身上,看到姜文扮演的我爷爷把我奶奶拖进高粱地里寻欢时,凯莉拉着我从人群后面走开,她拉着我的手来到生产队的打谷场上,此时夜深人静只有一弯豆黄色的上弦月在天空上孤独地逡巡,流萤在谷子秸秆上盘旋,凯莉突然把我拉倒在玉米皮上,两眼定定地瞅着我,我被山村的夜色和她的温柔迷醉了,在他的引导下我亲了她的樱桃小嘴,并且顺着她的手的引导摸了她的像小兔子一样突突乱跳的富有弹性的乳房。过了好久我看看手腕的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才拉着她的手匆匆走回她的家。回到凯伟的住的窑洞,凯伟早就鼾声大作了,我也累了,在几只勤快的公鸡的打鸣声中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我带着凯莉去赶了一趟乡上的集市,这个集市刚刚恢复,摆摊的还真不少,凯莉给我买了一块印有红豆生南国诗句的手绢,表示了相爱的愿望,我也作为回报给她买了一条质地上乘的白围巾。她高兴地围在脖子上,在我眼里好像成了五四时期的林徽因,我虽然比不上徐志摩,但那天我们逛了一天可谓是我最开心的一天,直到星星点点的灯火次第闪烁时,我才骑着车把她送回家里,与她和她们全家作别,秋风中大婶嘱咐我,回去后快点差人来提亲,小强大妈和凯莉等着你!大叔甚至拿着手电筒硬是揣在我手里,嘱咐路上小心,等着我的好消息。
  当天夜里我回去后把这一消息告诉爹娘时,爹并不高兴,仿佛说,人家可是工人家庭,现在是愿意,我担心你办不了民办教师,人家会变卦!娘也跟着爹一鼻子出气,再三劝我多考虑,不要急于先答应人家,等活动一下关系看看民办教师的手续到底能不能办成再说。我总以为爹一辈子为什么就坐不到正村长或者书记的位置,关键是不敢闯冒,四平八稳,才一事无成。既然有人能够办成,为什么我们不努力一下呢。
  (十)
  爹一辈子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情求过人,为了我代课教师转成民办教师的事情彻底革命了一回,他放下了自己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座右铭,带着我提着东西一会儿去乡长家,一会儿去乡联校的校长家,找了个前几年下海经商的民办教师,给了人家一点好处,把各种表格都填好报到了县教育局。但命运捉弄人,本来以为天衣无缝地事情了,却突然坡地起惊雷,乡联校校长因为挪用公款的事情败露,有人又把他利用职权给身边人办民办教师转正的事情捅了出去,这样一来乡长被判刑住进了监狱,而我的改手续转民办的事情也败露,鸡飞蛋打人财两空,爹一下子没有想开平生就办了这样一件违心的事情却就搞砸了,躺倒在病床上。
  凯莉听说后来家里探望我爹,爹很感激她对我的纯真感情,安排她回去把这个实情反映给她爹娘,凯莉决绝地说,婚姻大事是我自个的事情,由我做主。我还半开玩笑地说,你果真能够拿了自己的主意,我们就能够走到一起,但是我看你不见得能够做到,因为你爹娘已经为你设计了未来的生活道路。凯莉也反唇相讥,是吗,那么你就看我究竟能不能做到!娘留凯莉吃饭,凯莉和我赌气要我看她的决心就郁郁地要走,我骑车把她送到了桃坡村她家门口,这次唯一的例外是我没有把她送进家门,和她的爹娘打了招呼再走,因为这是我们的约定,以此来说明凯莉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坚持要嫁给我的决心。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出现令我和凯莉意外的情况。那天我走后就回去静待她能够说服爹娘同意她的意见,或者冒着爹娘的反对来找我想办法跑出去旅行结婚,等生米煮成熟饭再逼她爹娘就范,然而这些想象的结果都没有出现。
  凯莉那天回到家里,爹拿着凯伟从厂子里拿回的文件复印件一筹莫展,因为打心眼里他想把女儿嫁给我,可是厂子里他当年的徒弟当了厂长,又给了一个农转非的指标,当然事关未来前途,他不愿意自己辛苦一辈子为孩子们打拼的前程葬送掉,就冷静地说,我听说小强民办教师的事情泡汤了,但厂子里给的农转非指标你必须办,不能丢掉,这是我徒弟的一片苦心啊,咱们不能辜负人家,多少人请客送礼还轮不上呢!娘也委婉地劝说凯莉,俺孩千万想清楚了,明天就要填报,就今晚的思考时间。凯伟也平心静气地说,我知道你担心转正后和小强有了距离,可只要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即使转正后厂里安排了工作,也应该和小强继续恋爱关系,你说呢凯莉?!
  凯莉急着要和我商量,就让凯伟骑摩托带着他朝我的麦田村的家进发。
  (十一)
  我几乎在睡梦中被娘叫醒的,娘说凯伟带着凯莉来找我说有重要事情商量,我赶紧裹了件衣服开了门,毕竟是初冬的天气了,他们兄妹两个进来时带进来一股深深的寒意,我猜想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因为他们两个的脸上挂着深深的悲哀和无奈,我赶紧招呼他们坐下,凯莉凑到了烧得正旺的火炉跟前,凯伟打破了沉默,把事情的原委一股脑地倒给我,我很冷静地看看凯莉,凯莉瘦弱的身子刚刚恢复温暖,不再像进门时的抖抖索索,刚毅地说,小强哥,明天我的农转非的材料就报送厂子,我知道从此我就转成市民户口了,听说厂子里下一步还要安排工作,即使我将来到了厂里上班,我也会和你保持恋爱关系的,希望你不要受我爹娘的干扰,我知道他们是为了你我好,可是你的民办手续办不成了,我担心他们给你施压,你可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我没有来得及想好回答的话,凯伟就接着说,我妹妹是真心的,我也是真心的帮你,不过我拿不了爹娘的主意,只要凯莉坚持,我想我们会想出主意的,我爹娘不会让凯莉受委屈,毕竟她是爹娘的掌上明珠!
  我终于苦思冥想搜肠刮肚找到了回答的话语,谢谢你凯伟,我们的同学清太让我感动了,过去你伤过我的心,但你今天的表现我觉得我们彼此两清了,我绝不会再记恨你过去的所作所为。凯莉,我尊重你的选择,有你今天的话我就知足了,即便将来你当了工人我们的感情出现危机,我也不会怪罪你的,但是我不想你一个女孩子家因为婚姻的事情和爹娘闹矛盾,希望你能够想办法取得爹娘的支持,哪怕仅仅只是默许,你说呢?我都快要落泪了。
  凯伟看我们已经初步达成意向,看看墙上的石英表已经快子夜了,就安慰我说,有什么你到我家不方便和我爹娘交涉,你就直接到我厂里和我沟通。他们的摩托车划破冬夜的宁静,发动机轰响油门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被呼呼的寒风所取代,我的心乱得很,那一夜我彻底失眠了。
  果然一周后凯莉就办好了农转非手续并且先到了凯伟所在的运输公司上班,这些我是到凯伟单位的宿舍听他说的,我说我想渐渐凯莉,凯伟说她到劳动服务公司去培训了,等她周末休息时让她去麦田村我家去找我。我就兴味索然地走了。
  我再见到凯莉时,就在那个周末,她穿着一身米黄色的连衣裙骑着一部木兰轻骑来的,我为她的精神焕发而变得十分兴奋,那是我好久以来最高兴的时刻,凯莉说厂子里已经开始给她办手续,也许过不了一个月她就能够成为县运输公司的正式工人了,看来她为这个梦想已经努力了好长时间,我也跟着她兴奋的情绪一扫往日的颓唐快活起来。娘进来续水时客气地劝说我们应该早些征得凯莉爹娘的同意,先把定婚的仪式办了。凯莉也很赞成,说吃完饭就带我去她家和爹娘说。我们吃了娘精心准备的饭菜,在床上美美地亲热了一会儿,好久没有这样亲热了,我仿佛久旱的土地遇上了甘霖,恢复了生机和活力,娘也被我的情绪带动起来,替凯莉悄悄地擦好了车,我们在冬日的寒风中驶出麦田村,浑身温暖心里甜蜜,根本没有感到天气的萧瑟和严寒。
  (十二)
  凯莉带着我到了她家已经是快中午时分,她爹听到是她的木兰轻骑的声音跑出院来,她娘看到是我来了,不温不火地招呼了一声,把大叔唤到他们住的房间说话,我和凯莉进了她的房间。好长时间大婶才过来,我不想绕弯,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说,大婶,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选个日子我和凯莉把婚定了,你看怎么样?大婶没有正面回答我,指指另一个房间,我和你大叔去商量商量,一会儿给你回话。大婶出去后,我和凯莉坐到一块儿翻看我们在市里公园的照片,好大一阵工夫大婶没有过来,凯莉等急了说去看看,我的心紧张起来,不会有什么变故吧,心咚咚地跳着,失去平日的节奏。
  我百无聊赖就看凯莉日记本上抄录我的诗歌,忽然听到隔壁传来的凯莉的高声嚷叫,看来凯莉和她爹吵起来了。我不能袖手旁观,匆匆到隔壁去打看。凯莉已经泣不成声了,哭哭啼啼地说,我就知道你们会嫌弃小强的民办教师身份,我嫁的是好人缘,不能够因为咱们办理了工作就和人家失信,爹娘我没有想到你们原来是这样势力和圆滑!说完凯莉伤心地跑到她的房间去了,我坐在炕头不知道该到凯莉的房间还是坐下来和大叔大婶继续说事。沉重的气氛压抑了好长时间,我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我从来没有那样理直气壮地讲过话,连我讲完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大叔,大婶,我知道你们为了凯莉努力了很多,我不想给你们和凯莉之间因为我们的婚事造成伤害,我冷静地考虑了很久了,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想做主,也不想你们为她做主,我想听听凯莉的心声,只要凯莉拿定了主意,我就按照她的意见办,你们说呢?!我没有听到他们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兴冲冲地到隔壁叫回了凯莉,凯莉斩钉截铁地说,不管以后我和小强之间发生什么情况,我绝不后悔,希望爹娘同意我们结婚,我想让小强爹娘先选个天气把订婚的仪式办了,不管你们什么意见,我已经定了,你们同意不同意不会影响到我的决定,小强哥我们走,去你家咱们商量订婚的事情!我是被凯莉拽着离开她家的,我出门时看到大叔酱紫色的脸膛上暴跳的青筋和大婶眼眶里滚落的伤心的泪水。
  我爹早就请村里的风水先生看好了天气,我们决定了定亲的天气后把彩礼的事情也定下来,置办了几天后一切妥当,我和凯莉就到她家通知她爹娘。她的爹娘自然拗不过女儿,也不愿意让女儿伤心,就默许了订婚的事情。订婚那天,凯伟来了,尽管凯莉和爹娘闹了意见心里不快,但我看到她还是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幸福憧憬。
  完婚的天气也快到了,凯莉招工的手续也顺利办了下来,正式成为县运输公司的工人,凯莉的爹娘突然让凯伟把凯莉叫回了家里,凯莉知道爹娘又想阻止她和小强的婚事。但回到家里却发现爹躺在土炕上,抖抖索索地说,女儿,我知道我抗不住你和小强的婚事,但爹的肺气肿复发了,我估计等不到你完婚的日子了,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说说。爹已经没有几天活头了,希望你和小强能够生活得幸福,你娘我也安排好了,尽管她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但她会尊重你的选择的。凯莉忽然觉得因为自己的婚事爹的病恶化了,但一切已经不能挽回。泪水一下子淹没了她的视野。
  我和凯莉完婚的当天,凯莉的爹在前一天夜里过世了,我们上午匆匆办完婚事,下午就赶着去桃坡村办他出殡的后事,1993年的爱情来得是如此沉重,我在兴奋和苦涩中拥着凯莉渡过了难挨的那一天,我不知道这样的婚姻为什么在带给我幸福的同时,给凯莉带来那么多的伤怀和坎坷。
  作者简介
  葛海林,笔名海雨、飙柯,山西作协会员,平定县作协主席,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编剧专业。诗歌、散文、小说散见于《山西日报》、《太原日报》、《山西作家通讯》、《散文诗世界》等文学期刊百余万字。曾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报告文学《东升》;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专著《地火》;2009年1月15日山西作协《黄河》杂志社专门在阳泉召开了长篇小说《地火》研讨会。诗歌曾获1993年全国青年短诗大赛佳作奖。入选世界华语诗歌大展,荣获2009年山西省总工会、山西诗词学会联合主办的山西省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全省职工诗歌大赛三等奖。2009年底被《中国诗歌在线》期刊评为2009年度中国诗人。多部电视剧获得山西省五个一工程奖,获得全国第二十三届金鹰电视艺术奖提名奖。

                         

发布时间:2023-07-01 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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