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方某座城市出差,在人流熙攘的街口,一位弓腰驼背的老者和他的黄牛被交警模样的年轻人拦住。看当时的情景,老人想牵着他心爱的老牛横穿马路,但交警执意不从,两人都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对方。相持很久后,老人与牛只得百般无奈地调头而回,慢慢走入巷口,消失在胡同中,然后走回乡间。
我真为那头牛感到无言的悲哀,也许,终其一生它都无法走进繁华喧嚣的城市,它只属于宁静而质朴的乡村。同时,我又为其感到莫名的自豪,它没有做盘旋于城市上空无枝可依的孤独的鸟儿,也没有做低眉顺眼丧失自我被人宠爱有加的狗儿。这头牛,将自己的精神品格张性到极致,它昂起高贵的头颅踏着残阳转身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回生命的起头和终点。
这自然让我想起三十多年前走过生命中的那头小黄牛。
纯朴而又执着一念的父亲用八十多元钱将我送入县城中学后,又用同样的价格购置了地排车的两只轮子。他开始昼夜不停地用娴熟的手艺打造精美结实的车篷,不几天,一辆崭新的地排车就摆放在胡同巷口。这个壮举吸引来四邻八舍,大家纷纷聚拢来,站在地排车的四周,用艳羡的目光盯住车子啧啧称道。而我的父亲则得意地坐在门槛上,红霞满面。
接下来,父亲又满怀信心地从集镇上神不知鬼不觉地牵回来一头小黄牛,这让我们家的声望瞬间提升了许多。当走回家看到那头满眼稚气憨态可掬的牛时,我顿时有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后的岁月,我逐渐与老实巴交的小黄牛结成了生死之缘。
我曾带着它在雨后的黄昏去野外寻觅碧绿的嫩草,曾跟在它的身后跑遍山脚山凹探索老牛的足迹;曾与它日日夜夜不断地成长,曾与它并肩耕作于乡间。那时,慈爱的父亲实在不愿让还没有长成身体的小黄牛出太大的力气,每当耕田耘地时,总是把一根粗绳捆系在犁耙上让我用肩膀拉着,以此来让牛儿省些气力。我汗流浃背时,牛也已气喘吁吁,但是我和它似乎又都感到无比幸福和快乐。我转头望向它时,它也正用纯洁而又清澈的目光盯视着我,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刹那间传遍了我的整个身心。
再过几年,小黄牛长得愈来愈壮,我却渐渐地走离了熟悉的乡村,远了又远,与它变得越来越生分。情感这东西就是这样,距离远了,时间长了,会慢慢变得淡漠起来。想着要去补救,最终也只能变成一片云烟。不久,父亲就将那头黄牛卖掉了;伤感了一段时间后,脑海深处就只剩下些昔日的模糊的旧影。三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头曾经相知相识的牛儿是否还在人间?
在乡间,生活着许多像我家那头小黄牛一样的牛,它们默默地行走于乡间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拉着沉重的车子,一步步走入亘古不变的生活。犁与耙与它们形影不离,背着沉重的负担,将绳索紧紧地勒入脊背,望着鞭影,艰难地爬行在那片生命中的热土上。它们丝毫没有怨言,用执着与信念始终如一地践行着许下的诺言,这就是他们质朴而又纯粹的品行。
文人墨客对于牛似乎有着特殊的情感。有写牧童放牛时情景的,如唐代的张籍就说远牧牛,绕村四面禾黍稠。陂中饥乌啄牛背,令我不得戏垄头,贪玩的牧童似乎对牛有着说不清的怨忧;有对老牛赞美有加的,如宋代的李纲就写道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还有更多的诗则表达出对黄牛遭遇的同情,如唐代的李家明就说曾遭甯戚鞭敲角,又被田单火燎身。闲向斜阳嚼枯草,近来问喘为无人,读来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但后世的人们赞美牛的同时,往往还要与人的品格联系起来。大文豪鲁迅就曾说自己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儒子牛,其高尚的精神由此可见一斑;诗人臧克家也曾言块块荒田水和泥,深耕细作走东西。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这也正是老诗人的自勉之词。当然,他们的思想境界自然是古人所无法启及的。
岁月流逝,随着现代生活的来临,那些行走于乡村的老黄牛数量逐渐消减,也许某一天它们就会消失在荒烟蔓草间。战争再也用不上它们,耕耘也已远离它们而去,一夜间,它们再也不是乡村的宠儿,城市的餐桌却成了它们灵魂的归宿。那些流落于乡村角落的孤寂的黄牛们抬起迷茫的眼睛,眺望着夕阳与群山,一颗颗浑浊的泪珠滴落下来,滴在那些曾经长满希望和梦想的黄土上。
然而,历史的烟尘无法遮蔽它们的光辉,灿烂的霞光照耀出的仍然是它们那种执着和任劳任怨的身影。要想做一个尘世间大写的人,就应该去学那些行走于乡间的黄牛一样。
发布时间:2021-12-25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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