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村记事

　　仲夏，响晴的天，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让人无处躲无处藏。
　　这天中午刚放学，刘方就急冲冲地跑回家，随便吃了几口饭，立马跑到四海家，扒着他家那并不显得高的土墙头喊：四海，四海，在喊的同时，双手还做着蛙泳的动作。还没等四海应声，四海娘从窗屋里走出来，嘴里叼着一根大烟袋，猛吸一口，然后慢腾腾地吐出来，并眼瞅着刘方，却冲着屋里的四海说：你家鬼招野鬼的东西，早晚让小胖儿给你们抓替头儿喽！刘方并没有生气，他知道四海娘没有恶意，是为他们好。
　　四海娘是山东人，平时总爱叼根大烟袋，五十来岁了，头发总爱用那也不知什么油抹得光溜溜的。她是个心肠极热的人，虽然有时嘴上不饶人，但家里有啥好吃的都舍得给孩子们吃，因此孩子们并不怕她骂，挨骂了反倒觉得自己，不骂倒觉不舒服了。四海娘刚才说的小胖儿是王大婶的儿子，十多年前，也是一个响晴的天，一头扎入水中就再也没上来，据说是扎进了淤泥中。四海娘说这事也不只一遍了，刘方他们并不害怕，再说现在的河套让大水给冲的光光的，连大坑都快填平了。
　　刘方喊出四海后，半路又碰到了贾明阳，几人一同向河套走去。其实今天刘方并不是为了洗澡，他听在东区部队干活的表哥说，今天中午部队要用漂白粉刷车，刘方是冲着捞鱼而来的。刘方之所以喊上四海，是因为四海的水性特别好，号称淹不死。说实话，四海的水性也是被逼出来的，人家练习洗澡都是先在垄沟中练，垄沟中用来浇地的水并不是太大，所以能双手着地在垄沟中向前爬，万一喝水一站就起来了，也不会淹到。练完这一关后再到河中的浅水中练，在浅水中练好后，再到深水中练。可四海越过了前两步，是直接在深坑中游的，显些被淹死。
　　平安村前的这条河叫清水河，河套里有两个坑子，一个叫小坑，这个坑子面积不算太大，水有一人多深，坑子近似一个长方形，从东到西有二十多米长，从南到北有十多米长，这个坑子小，水也浅，而且河底部是缓坡形的，是女孩子们洗澡的地方。在小坑的上游有一大坑，叫庙湾子，这个坑要比那个小坑大好几倍，河底地形也比较复杂，是男孩子洗澡的地方。两个坑子虽然大小不一，但都淹死过人，可耐不住天热，还是有很多人去那里洗澡。
　　四海先前是不会洗澡的，也就是那次差点被淹死的经历，让他成了浪里白条，成了平安村孩子中水性最好的一个。
　　那是一个闷热的天，刘方、四海、贾明阳还有几个孩子在河边玩。
　　刘方说：四海，你都这大了，也不会洗澡，我教你吧。
　　水太深了，我害怕，再说我妈知道非打扁我不可。
　　没事的，咱们在小坑那，你看，小坑那也没人，我们几个在边上保护你，也没多长，游几下就到对岸了。
　　四海没说什么，好像是默许了，几个伙伴来到小坑边，脱衣服下水，四海在中间，刘方和贾明阳他们在两边保护，还没游几下，刘方给贾明阳他们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们就快速地游到了对岸，仍下四海一人，在河里直扑腾。刘方对四海说：两手用力，快向前泳！四海这时哪顾得答应，赶紧向前游，什么着都用上了，只要不沉底，只要能游上岸就行。总算游过去了，四海也喝了不少水。自打那以后，四海的水性得到了空前的开发，好像天生就是个游泳的料，如果说他先前是一块璞玉的话，那么现在足可以光芒四射了。刘方、贾明阳他们比四海大点儿，也比他先会游泳，但从这以后，慢慢的，他们的水性远不及四海了。
　　刘方的消息还算准确，他们几个来到庙湾子，就见河面上浮了一层白亮亮的鱼，小个的已经被漂白粉毒死了，稍大一点儿的一会儿浮上水面，一会儿歪着头，斜斜地沉入水中，一会儿又浮上水面，一会儿歪着头，又斜斜地沉入水中。刘方他们是不要这些小鱼的，这些都是浮鱼，不管啥品种，他们都管叫浮青子，他们要的是河中的底鱼，就是鲶鱼、鲫鱼什么的，这些鱼个头大，肉嫩，吃着味道非常鲜美。但这些底鱼要不是被药毒死是不会浮上水面的，况且漂白粉的药力也不大，顶多是一时把这些鱼呛迷了，如果药劲一过，这些鱼还是可以欢蹦乱跳的。他们得抓紧时间到河底去摸。四海的水性好，不大工夫就摸上了好几条大鲶鱼，刘方和贾明阳他们也摸到了一些，但远没有四海摸的多。摸到了这么多的鱼，他们是不敢拿回家的，玩河套，那还不让大人骂扁了。他们把鱼拿到赵柱子家，赵柱子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光棍，在他们家把这些鱼消灭了，外人也不会知道。可这件事还是让老师知道了，老师不知道他们摸鱼，但知道他们洗澡了，老师的方法很简单，见到他们误课了，问他们原因，他们支支吾吾。老师让他们几个把上衣一撩，然后让他们自己用指甲在身上划，出了许多白道儿。家长们后来也知道了，倒不是有人成心泄密，据说有次赵柱子喝多了酒，在刘方爹面前夸这几个孩子有本事，把这件事给抖落出去了。刘方爹是什么人呀，就他那火爆脾气，刘方首先挨了顿臭揍，接着贾明阳、四海也被自己的爹娘收拾了。
　　已快立秋了，天还是特别的热，没有风，平安村前的清水河依旧哗哗地流着，河中的蒲草绿油油的，一大片一大片的，高度早已没过成人的头顶，三三两两的蜻蜓在蒲草间飞来飞去，有只落在了蒲草尖上，但一会儿又飞到别处去了，偶乐听到几声水鸟的鸣叫，或是轻轻掠过水面，转眼也不知飞到何处了。今年的雨水不错，晚上下，白天晴，所以庄稼地里的棒秧子可劲往上窜，早已经长够高了，棒子也已经上粮食了。棒秧子是种在垄上的，畦里面先前种的是麦子，麦子收割完以后，畦也就闲了，所以就在畦里种了些黄豆。由于有棒秧子挡着，黄豆着不着多少阳光，就见豆秧子疯长，可豆荚却刚刚鼓起包，很嫩。
　　星期天，闲着没事，刘方叫上四海、贾明阳到蒲草围子中捉迷藏，玩了一会儿，觉得没大劲，刘方说：咱们还是洗澡玩吧，老规矩，二打一。刘方所说的二打一就是和贾明阳一伙共同对付四海，虽然四海岁数比他俩小那么一两岁，可在水中是不惧他俩的，因为四海的水性好，刘方和贾明阳得时刻联手，如果落单了，肯定让四海给淹个半死。刘方和贾明阳把四海抓住，把他头按入水中，好大一会儿的工夫，才被提起来，然后两人不等他喘足气，又给按下去，就这样折腾了半天，四海愣没事。四海憋气的本事那是相当了得，村里一般大的没有不服气的。他们正玩着，又过来几个孩子，这几个是一队的。别看都一个村的，孩子的界线还是划分的挺清的，不是一个队的，在此时就是敌人。一队的孩子有五人，领头的叫钱进，钱进看到自己的人比二队的多，就挑衅说：玩打水仗呀，敢玩不？好呀，别看你们人多，谁要怕谁是孙子。刘方不服气地说。说是打水仗，那哪是打水仗呀，一开始两拨还是用水互相撩，接着就玩上了火，互相追着淹，到后来追着打，刘方他们捞起河底的细沙，然后用青苔包裹好掷向对方，钱进他们也捞起河底的细沙，然后用青苔包裹好掷向他们，后来打累了，才停止。虽然打了个平手，但钱进他们知道了对手的厉害，况且自己人多也没占着什么便宜，以后也不再敢着惹刘方他们了。
　　疯玩的时间长了，刘方觉得肚子饿了，就对贾明阳、四海说：哎，你俩饿不饿，咱们弄几根棒子烧吃咋样？不好吧，这要让看青的逮住那还了得呀！贾明阳紧张地说。我也觉不大好，这大白天的，咱们几个一去准会被逮着，要去也得想个办法。四海说完扮了个鬼脸。
　　都下午四点钟了，天还是很热，刘方、四海、贾明阳三人背着篓子，挎着笼子钻进了地里。
　　我说哥几个这是唱的哪一出呀！方标说。
　　呦，是方标叔呀，您看青那？刘方说。
　　嗯，你们仨一来就想往地里钻，想干啥呀？
　　四海说:看您说的，我们背着篓子打猪草，不来这里去哪里呀！
　　对，对，对，不来这里去哪里呀！贾明阳附和着说。
　　我不管你们弄不弄猪草，那是你们的事，反正队里的东西可不能动，规矩想必你们也知道，薅一把豆子罚十分，掰一根棒子罚十分，要是摘一个苹果嘛，哈！哈！那就得罚二十分，知道不？方标告诫似地说。
　　知道了，谢谢方叔的提醒，我们还不知这规矩，您就放心吧!四海是这么说的，这次他真的一根也没掰，贾明阳胆子小，就更没掰。只有刘方不管不顾，掰了几大根放在了篓子底。他们弄完猪草后，来到河边，刘方找了几块石头搭了一个灶子，找了点儿树枝生起火来，然后从篓子底掏出四五根棒子放在火上烧。这时四海从篓子底摸出三个苹果来，一人分一个。刘方说：你不说不弄嘛！是呀，我是说不弄棒子，但我没说不弄苹果呀！四海哈哈大笑。我也弄了几根豆角。贾明阳说完从笼底拿出了四五根豆角。刘方笑着说：这也算弄了，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刘方说：对了，要不咱仨结拜如何？
　　仿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人家是大人，咱们还都小屁孩儿呢！贾明阳说。
　　小屁孩儿怎么了？小屁孩儿将来也是大人呀！
　　不会词呀！
　　我会。
　　没酒呀！
　　凉水。
　　没香呀！
　　草棍。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最后三人真行了江湖礼，结为异性兄弟。刘方岁数大，下面依次是贾明阳和四海。拜完以后，三人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棒子来。
　　一个周一的上午，在升国旗的时候，平安村小学开了一个批斗会，刘方、贾明阳、四海首当其冲，另外还有一队的钱进几人，十来个孩子在台前排成一排，张得明校长把事先让人画好的棒子、苹果、豆子、向日葵等给他们，让他们高高举起，然后张校长逐一宣布了他们的罪状，台下还有被邀请来的学生家长。这一着可真够狠的，提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这也是平安小学有史以来第一次开这么大规模的批斗会。被批的孩子都低着头，家长们臊红了脸，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最终的结果是，孩子们挨了批，写了检查，家长挨罚了分，最后每个孩子回去又挨了家长的一顿暴揍。不过刘方他们三人结拜的事校长并没提，可能因为孩子小，认为是过家家的事，要让家长知道了没准又得挨一顿揍。
　　中学时光是美好的，也是值得怀念的。上中学时，刘方学习极差，但为人仗义，谁有个什么事的，他总能为人排忧解难，因此身边聚集了一帮小哥们，倒也觉得很是惬意。那时正流行一个片了叫加里森，敢死队，刘方很崇拜主人公，那一手飞刀绝技确实了得，于是刘方就自制飞刀加以练习，开始练习，飞刀把那得拴上一个穗子，用来掌握平衡。那时刘方爹因病去逝了，刘方更加肆无忌惮了，家里本来就不结实的木门，成了他的靶子，被一刀刀地扎成千疮百孔，后来他又改换小的目标练，练段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又把刀穗去掉，接着练。学校里很多学生都有飞刀，觉得玩那很男人，后来学校知道此事后，把飞刀全部没收了，刘方的也不例外。可这并没难倒刘方，他找来一根大长钉子，几经打磨，一把飞刀又横空出世了，可就是这把飞刀让他人生轨迹有了不小的改变。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玩火自焚、点儿背喝凉水都塞牙。总之不管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事确实因刘方而起，也最终酿成大祸。那天课间休息时，刘方闲着没事，手发痒痒，于是又偷偷地从书包中摸出了那把用钉子打磨的飞刀。同位的陈克昌说：你这飞刀练成啥样了，回头我瞧瞧！不用回头瞧，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刘方话音刚落，飞刀就出手了，奔着教室前门的门把手就飞了过去。也是就在此时，恰巧夏小美甩着胳膊走近教室，啊!一声大叫，夏小美应声倒地，这一刀不偏不正，正好扎在了她胳膊的主血管上，血流不止。这下可把刘方吓坏了，学校也知道了此事，后来派出所的人也去了。夏小美被送到了医院，刘方被派出所的人带走了。
　　后来呢，夏小美终因抢就无效死了。刘方并没因此而判刑，并不是因为他怎么着的，而是夏小美本身就有白血病，可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刘方那一刀，她也不至于提前结束生命，这一刀是与夏小美的死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但也使刘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刘方被派出所传唤了好几次，又由于未满十六周岁，所以赔偿夏小美家一千块钱，要知道在当时那一千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得一人干好几年，这钱是刘方大哥给出的。这到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刘方的学是上不成了，从此他过上了大哥我一人独自闯天涯的生活，学校里在很长一段时间还流传着：大刘方，真不赖，一下扎出一千块的顺口溜。 　　　　　　　　　　　　　　　　　　　　　　　　　

发布时间：2019-09-05 1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