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不是游记,因为在苏州的那一趟游历实在是匆忙。此行的目的无非是看看园林,却囫囵吞枣,硬是把天下第一的园林在最短的时间强塞进脑海里,既敷衍又梗塞。所以只能粗略地写那片面的留忆和显浅的感想。
我并没有拍照的习惯,而喜欢在一个个值得驻足的地方久久流连,用身上任何一粒充满感性的细胞去吸吮空气中耽美的粒子。倘若某处毫无美感,那自不必浪费时间;倘若它美得要剖心去感受,那我更不愿意荒废任何一秒钟去留影。我要深深地与那股心灵的幸福交翼共鸣。
那是在春末。不知是否春天离得太迟,满树的白玉兰在狠狠地怒放。那青绿的枝条,映衬着每一朵瓣儿,洁白得如同净的化身。仅仅这一树的洁,就招来了诸多游人合影的热情。
那天是江南特有的天,阴阴的雨云经久胧在头顶。下了一场又一场的淡雨,空气湿湿的,
配上园林必不可少的古色的亭台、曲直的桥走、荫蔽的回廊。我们一行人就在这浓郁的仿佛初夏的烟水中,处处求荷问柳。
要说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些多角度接连迂回的矮桥。虽然搭在河上的轻巧平桥更有空旷的视感,但连接着一个个凉亭、幽廊的矮桥更像是整个园林的血脉,更像是它灵魂的纹络。作为南国来的旅客,惯看了蔚伟的山清水秀,初次徘徊在这精致的神工里,很诧异新奇。
拙政园里面有些奇怪的门洞,就是不同形状的角门,建设的初衷应是从前的园主想增加乐趣。我觉得有点华而不实,但大家却对这些为了存在而存在的装饰饶有兴致。
整个园林似乎有一套单独的水系,池子、溪流、荷塘,还有一条条围绕的水路,我不知道它们是否完整地相互交缠,只感慨这曾作为一户人家的园子竟能如此壮观。
假山与奇石盆栽我并不在行,事实上我对这一系列的值得称奇的东西都不太带感。
在绕过一条条小径与旋廊后,我们来到园子的某个角落,再过去就是一条有点发黑的水道,水道边上就是高高的围墙了。墙上爬着许多爬山虎,斑驳的墙体很有年月。那水道上靠着一艘被荒弃的小舟。
小舟有些深黑色的斑朽,还长着些犹如幽怨的藓苔。不知为何我会那么在意,一叶毫不起眼的孤船,停泊在整个园林水系中的暗角,竟有股阴森的况味。
雨突然下得有点满了,我们就躲在一个凉亭里面,和其他游客挤着。面前就是一个点满了涟漪的不大不小的池塘,有很多荷叶浮游在清泓上。听到有人埋怨,说这里的气候太过潮湿,真不适宜生活。而有人反对说,对于爱水的人,这里是最美的故乡。
很快就人静了,任由淅淅沥沥的时光晃漾着。
亭台淋着陌风生雨,荷叶抖着涟珠心事。一片片青瓦,一块块留石。幼幼的枫叶,还十分嫩稚。可能园子里有很多东西是新置的,却又无端攥刻着一节节悠扬的历史。记忆,仿佛是嵌在雨滴里。
翠鸟衔风,掠着雨池
我向来不甚爱雨天,除非清凉的写意能勾起善感。
当时,我对那阵书卷似的延卷开来的漫长恹雨,竟是爱慕的。
可能因为有好些时间了,我途经了不少地,遇见了不少人,沾染了些许风尘,于是觉得人境毕竟是污浊的。而污浊的人间,像是清水与云天之间的缺陷,用一场雨恰好能把它们紧紧弥合。所以比起晴空,我应该更需要一席无休止的雨宴。
我们终于憋不住,要走进雨幕里。在水乡,本就不该错过这股凉凉的境遇。清新的风儿,犹如清纯的女子。如能结伴着一位素衣姑娘去淋一场无心的细雨,莫不像合欢的池鱼在水中尽情游弋?
确有一个锦鲤池。池中的鲜艳鱼群逐着水面的落瓣来去,似成束的结彩。但我对锦鲤的喜爱仅止于颜色,对它们的愚钝则表示无奈何。它们虽然颜色斑斓,成群在水底且通体华丽,但终究是逐食而散聚、永久囿禁在饱腹的原欲里的。
我们又回到开始看白玉兰的地方,最后还是没留下一张剪影,就匆匆离开了。中间还去了一些纪念品展馆,东西很贵,有些也看似很值得。还有诸如此类的景区必备的区设,就不一一列举。
夜了,在下榻的旅店,我们聊聊天、看电视解解闷,再没别的娱乐。那晚的雨淋淋漉漉的,也不知下了多久。
我睡了也不知多久,突然醒来,鬼使神差地打开窗户,伏在窗台上。忘了看时间。
不知从哪个方向随风而来一缕清香。是七里香?却没到季节。是茉莉?又稍欠甜蜜。很淡很纯粹,不似我闻过的任何一股确切的馥韵。总之,更像是在梦里。
这时,偶尔有两声鸟啁,隐隐滑开了单调的深晚。我更为惊奇,难免撩起了阵阵对古的猜想。难道这是久古的滋味?
我不是古人,自然不懂古意。但我既生在天地间,自然可临幸那夜夜的雨啭莺啼。可惜这些雨、这些清脆的笛,都不是古时了。除非待我们作古,它们便成了下一轮的古趣。
有那么一霎,我真想在这里久居,待上一段时日,不必那么匆忙,以便好好感受那真实的温婉水乡。
窗舌上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屋檐在滴水;而雨,应该已经停了。
我再次展转在床,却彻夜不眠。夜未竟,梦已央。潮声未泯,心歌先亡。
我当然放弃了久居的念头。第二早,就走了。
并不可惜,因为即使选择了日日逗留,也不会再有那一秒、那一巧合的瞬间所感觉到的动容了。
宁可多一点遗憾,也不令自己生厌,这才是旅行,要的是永葆的新。
我宁愿每朝抬起头瞻看,都是一幕幕陌生的云天。毕竟人生断断续续,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依然。
发布时间:2022-05-21 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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