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丽高中三年,生活所需大都是父亲送往学校。她从来不让母亲来,即便是刚考上一中那会儿,她都没有让妈妈来。
那时,学校里人很多,许多当爸妈的跟在学生后面抱着被窝之类的行李,不辞辛苦,楼上楼下来回奔波,小丽看了就感慨。特别是那些当妈的,照顾得更是仔细,亲手给女儿铺上床位不说,还要摁摁,看看哪儿不合适?是否软和,需不需要再加些被褥。那情景,小丽永远记在心里。
小丽没有这样的奢望,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同学的母亲细致入微的体贴,她从心里羡慕。想想自己一辈子也没这样的福分,小丽特别难受。
起初,经常来看望孩子的妈妈,对小丽很是佩服,经常拿自己的孩子和她比较,夸奖小丽是个独立自主的好姑娘,将来,一定有出息。
同学妈妈的夸奖,小丽并没有感到高兴,相反地也越发自卑,眼神变得更加忧郁。小丽总拿奇怪的目光看人,同学们就觉着奇怪,不由地对她产生种种猜测。小丽的母亲从来都不到学校来,小丽也从不当着同学的面提及母亲,同学们就觉着小丽内心一定有隐私,肯定隐藏了什么,不然,不会总是怪怪的。
时常出现在女生公寓前的是小丽的父亲,她的父亲仰望楼上拘谨地唤着她的名字,同学们见了就飞快地跑到楼上告诉她。小丽从楼上下来,从来不让同学陪。一个人见了父亲,家中的事也不多问,往往是拿了东西就走人。
立冬后,天气渐冷,一连几日的北风气温骤降。早晨起来,水龙头上就有悬挂的冰。天气冷的这么快,谁也没有料到。昨天还是裙衣飞舞,今天就要棉衣加身。从宿舍到教室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谁也不敢停留。为了御寒,很多同学相拥而行;也有的干脆借了同学的衣服,不管尺码大小,也不管好不好看,披在身上就狂乱地尖叫奔跑。自然与不自然间,小丽都觉着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这样,内心就有说不出的滋味。
小丽习惯独来独往,有意识地把自己封闭起来是怕同学们知道她的家境。她的家境贫寒不说,母亲也是双目失明。她怕同学们知道了这些会看不起她。即使这样,小丽也特别敏感,隐隐约约地总感觉着有人戳她的脊梁骨,偷偷地在身后嘲笑她。
小丽冷的不行,双手抱在胸前,像一只孤单的燕子夹杂在人流中。她也不想和同学们疏远,内心也有一团火,她是那样地渴盼和同学们融入一起,一起说、一起笑。可是,和同学们隔着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走在校园内,小丽很孤单。忽听得背后有人唤她的名字,回头看时,却是班主任老师骑了车子撵了上来。班主任告诉她,学校外边有人找。
小丽想一定是父亲送衣服来了,真是雪中送炭,她一阵感激。匆匆地跑到校外,却不见父亲的踪迹,小丽很纳闷,却在一颗大树后面发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小丽愣了一下,什么都明白了,顿时生出莫名的火气,走过去质问:谁让你来的?
被小丽质问的人,正是小丽的母亲。她大老远地跑到学校,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训,很不是滋味。她怯怯地说:是我自己要来的,来给你送衣服。
那个让你送衣服?小丽从母亲的手中夺过衣服,就撵她走。
母亲一阵心寒,急忙解释,我本不想
不想,你还来。小丽打断母亲的话,继续责怪。
小丽不依不饶,母亲难受极了,委屈地低下头,声音也变了调:小丽,你就不问问妈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从家里出来,要跑上十几里的路程才能到路边小站。到了县城,从车站出来,还要拐很多弯,期间要穿过多少路口,跨过多少红绿灯?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替我想想?妈妈一个瞎子,为了不让你冻着,我容易吗我?妈妈说这番话,明显带有几分恼怒与怨气。
那你还来。母亲的苦诉,让小丽心软了些,不过,她还是没有彻底原谅妈妈,觉着妈妈冒冒失失地到学校来,实在不应该。
母亲突然悲伤起来,肝肠寸断却欲哭无泪,她向小丽诉哭道:你爸爸在工地上摔断了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妈妈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妈妈不能眼看着你挨冻却不管。即使是惹你不高兴,妈妈也要把厚衣服送过来。
小丽听了母亲的话,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不仅为家庭的不幸感到悲哀,更为自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感到悲悯。许是太过投入,母女二人的交谈,被从学校里走出来的班主任听了去却不知道。原来,班主任忘了办公室的钥匙,打电话让妻子来送,他是出来拿钥匙的,却不曾想碰到了这一幕。此刻,小丽的性格为什么孤僻,班主任老师一下子全明白了。
母亲听到班主任老师走过来的声音,慌了手脚。小丽就悄声催促母亲快走。不等母亲挪动脚步,班主任老师已经到了母亲面前。他深深地给眼前站着的这个盲母鞠了一躬,小丽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母亲不想让女儿在老师面前难堪,就支支吾吾地遮掩,我不是她母亲,我是过路的,是给她捎衣服的母亲从来没有撒过谎,说话的语气明显没有底气。她下意识地摸着,很想尽快离开。
班主任老师明白,这个时候,如果硬要拆穿她们的关系,母亲将会更加自责,走了之后,也势必让人挂念。班主任搀住母亲,关切地问:路上车多,您怎么走?
母亲一阵心酸,没关系,谢谢了,只要她快乐,我就高兴。别的,没有什么难的?
班主任看了小丽一眼,小丽的脸立刻就红了。她很是愧疚,且难以自抑,一把抱住母亲,母女二人就哭在了一起。
班主任老师招来一辆出租车,把母亲让上车,并嘱咐司机师傅一定要把她送到车站,送上回家的车。司机师傅很是感动,应允了。望着出租车远去的背影,班主任陷入沉思。
开课后,班主任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这一礼拜的作文题目:我可爱的母亲。
看到这个题目,小丽身上顿增了无穷的力量,立刻奋笔疾书起来,她要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部写出来,告知全天下为人女的孩子,慈母的心,有多么的悲悯。
发布时间:2023-07-03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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