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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也有落叶
洁冰
春天，挑花开了，梨花开了，小草绿了，柳枝发芽了，燕子飞回来了心儿，她却死了。
那天是三月八日，心儿给她的朋友写了一封信：
燕子：
你还好吗？还有桃花、梨花，她们都好吗？
燕子，你飞遍了大江南北，请告诉我，春天是不是很美丽？阳光能照到每一个角落吗？外面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和大山里一样吗？
燕儿，你可知道，八年前，我带着一个美好的愿望考入了师范，我希望所有的山里娃都能插上理想的翅膀飞出大山。师范毕业那年我18岁，带着我那美好的愿望飞进了我梦中的大山。
我梦中的大山多美呀，青的山，绿的树，还有各色的鲜花，人们是那样和睦亲密，心与心没有距离
然而，走进大山才知道，现实的大山与梦中的大山相隔十万八千里，梦中的大山，鲜花浪漫；现实的大山，一片荒凉。
我一进大山，就被安排在一个边远的极其简陋的村小上课。
燕儿，我敢肯定以前你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学校：天上下雨，地上成河，老师只得撑着伞上课；一个垮棚子便是老师们的安乐窝。
这些都不说，村小老师可累啦。
我们这里，大凡村小老师都是包班，一个人上一个班的课，语文、数学、思品、自然、社会、音乐、体育、美术、劳动、科技等等等等，作业一大堆，备课本一大摞，外加自学，家务琐事等，你说我一天的时间该怎样安排？如今又多添了一个小崽子，一天叫到黑，偏偏要我抱。丈夫还不时地责怪，这样没做好，那样没安排周到。燕儿，我好后悔，早知如此，不如当初不结婚，当个老尼姑，多好呀。或是不当老师，到外面去做个流浪儿。
村小老师累不说，还特别穷，穷得近乎乞丐了。
燕儿，也许你不相信，也许你会说，科教兴国、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国家是如何如何地重视教育，提高教师待遇已成现实，老师工资不是都提升了吗？
是啊，教师工资已经得到了提高，这是事实。然而我们这种村小就不同了，每月看着人家基点校的老师领工资，领到的是钞票，能买到实物的人民币呀！而村小老师每月到基点校去算帐领到的呢？却是抵学生书学费的一张张收条。这种收条，能拿到市场上去买大米吃吗？从开学到期末这几个月，村小老师吃什么？喝什么？吃凉水？！喝西北风去？！
村小大多数学生家里都特别穷，有的学生家里连饭都不够吃，到期末也交不起书学费，一期一百多元书学费全得有老师替，一年就两百多，一个学生两百多，如果那个老师班上多几个那样的学生，那么这一年年三十晚上，那个老师就只得扮演卖火柴的小女孩了。
燕儿，你知道吗？没有钱的人要借钱难呀！那次我去自考没钱，到基点校去借也没借到。前几天，我的孩子病了，病得很重，医生说要好几百块钱。我就去借，跟人家有钱人借，要给利息的。借了一千元，一分的利率，到年底，光利息都要一百多元了，燕儿，你说冤不冤枉呀？要是能每月兑现工资，孩子的医药费是不用去借的。
没钱的人，生活都很节俭。我们一般就吃点素饭，连蔬菜都很少。因为米都是赊的，有时连饭都没有吃饱。有饭吃的时候呢，狠狠吃一顿，连肚子都撑得痛。现在我的胃常痛，本想去医院看看呢，手中又没有钱，也就算了吧。胃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听说大多数人都有。
今天是3月8日，是我们女同胞的节日，放半天假，上午上课，下午我打算把信拿去邮局交了，然后好好睡一觉。每天晚上带孩子，瞌睡都快堆起山了。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花儿都陆续开了，燕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了，就写到这里，请代我向桃花梨花问好。
祝你们永远幸福快乐！
心儿
2000.3.8
心儿交了信，一回来就躺在床上，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她的孩子已经在旁边睡熟了。心儿服了些安眠药。这段时间，心儿胃痛，老是睡不着，每晚都得靠服安眠药。服了安眠药后，心儿朦朦胧胧睡着了。
啊～啊～婴儿醒了，仿佛在呼唤他的妈妈，可是他的妈妈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心儿死了！
心儿服过量安眠药死了！
心儿有什么想不开，偏要寻短路？！
也许是因为
也许是因为
心儿死了，人们议论纷纷。
最后经医生鉴定：心儿是因胃癌致死！
啊，春天是很美丽的，桃花开了，梨花开了，小草绿了，山外是一个热闹非凡的世界。燕子飞回来了，飞进了大山：阳光照在路边心儿那堆孤单单的坟头，坟上还没有长草，坟前落了好多树叶，有个小孩从这儿路过，捡起一张一边翻来覆去地看，一边自言自语：哼？奇怪？！春天，也有落叶
（本文写于2000年3月8日晚）
发布时间：2019-09-08 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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