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寻根

幺叔何成宏一家绝对有条件飞往海南度暖冬，但在他的倡导下，一家五口毅然选择了回四川老家探亲访友，寻根祭祖。幺叔该满80岁了，他一生事业之成功在家族中堪称佼佼者。幼小发蒙读书，一直保持第一名。1954年考入清华大学机械系，当年《中国青年报》上他光荣上榜，立刻在全县城产生了轰动效应。他的高水平、高素养亦如北宋苏轼所言：“无故加之而不惧……其所挟持者大。”1957年受到不公正的政治待遇，始终未能改变他的人生追求，他坚持学习马列并学习多国语言，力图以世界眼光夯实学识功底，实现精神超越。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如干旱的禾苗承受甘霖的滋润在高等教育与科技领域扬帆远航，以访问学者的身份东渡日本钻研高深的铸造专业科技，归国后以其不断的探索、创新成为了该学术领域的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并以教授身份出任机电学院院长。但并不因此而在他人面前高视阔步。他数十年如一日地善待家族中的老人、中青年和孩童。即便家族中他的所有长辈都已经去世，2016年春节前夕，他竟然以80高龄率一家五口从儿子何迪任教的上海交大冲风冒雪返回四川寻根祭祖，探亲访友。之前，我一点信息也没有，突然在春节前夕的一天下午，接到一个长途电话，听声音便知是幺叔。他故意问我：“你看我在哪里？”视频上竟然显示出区号“028”，我惊奇道：“你到了成都？！”他正告我：“在九姑家。”九姑90多岁了，身体尚健朗。我当即邀请他来乐山过春节。他不无遗憾地说：“时间紧，还得赶赴达州看望卧病在床的八姑，更要去陵园给奶奶扫墓。”我沉默了，论理，我该火速赶往成都去看望他一家子。但又虑及身患脑梗行走不便，只好立即打电话给在成都工作的孙女欣欣去看望，赓即又打电话给刚从美国回来不久的堂姐世汩。她正患感冒，且在一个郊区朋友家中，我建议她电话问好。她却抢着将幺叔一家五口接到武侯大道的家中欢聚。初来成都，幺叔一行5人去金堂看望了幺姑。相比之下，我益发感觉愧疚，忐忑中打电话给在开江城长期居家的兄弟世达。世达说他已获知信息，订于大年三十天中午设宴团年，并要宴请何氏家族中能请到的所有人。幺叔离开成都，携家带小火速赶往达州市，下榻外孙女黄波家中，一道看望了95岁卧病在床的八姑何成伦。她早已失去行走的功能，连解大小便都得在床上打洞。好在神智尚清醒，她生性达观，也是声名远扬的才女孝女。在我父亲何成均大学毕业实习返校时淹死于渭河，给祖父祖母以沉重打击之后，她励志苦读，毕业于四川大学化学系，成为了达州地区第一流的化学教师。幺叔之于八姑何成伦是如何敬重与疼爱了，真不知此次想见是否便是永别？第二天正当腊月三十天，他一家五口由候斌驾车护送抵达开江县城家里，在世达弟的主持下让家族二十多人吃上了一餐多年未曾如此隆重的团年饭。唯一感觉遗憾的是六叔何成为、七姑何成菊已是90多岁的老人了，行走不便，无力赴宴。他饭后，急欲亲赴住所看望。奈何正当车流高峰期，堵塞得水泄不通。他又虑及家家户户都在忙于过年，不便过多打搅，便决然驱车返回达州市。况且事先已定好当夜旅店。可是返回达州之夜，他怎么也经受不住内心的煎熬，此次返家探亲主要是看望快近百岁的七姐何成菊、六哥何成为，却因堵车而落空，实在感觉惋惜。今后还能相见么？一思及此，她毅然决定携一家五口重返老家开江。他一行五人首先去了世忠家，96岁的何成为躺在床上，在世忠夫妇的照护下已是半睡半醒，只能摸摸手，点点头。心中一肚子的话，也难说三言两语了。彼此体验的是老迈的伤感与叹惋。兄弟之情血浓于水，千里万里能来见上一面，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除了祝福保重，复又何言？随后幺叔一家5人又去县城西郊看望了99岁的七姑何成菊。她思维清晰，一身健朗。她见了幺兄弟（即便是堂弟）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却也勾起无限的伤感。她已是多次白发人送走黑发人，她的长子唐昌凯与我同龄，40年前便在铁道上患癌症早逝，留下嗷嗷待哺的婴孩唐令红，妻子耐不住孤寡，很快出嫁。年过六旬的何成菊将令红一手拉扯大，为了让其升入高一级学校，她亲自送他赴考。无钱住旅舍，她逼得与男学生同住一个寝室。她的三子也过早病逝。二子唐昌仲，因极“左”思潮干扰未能升入高一级学校，在小学当厨工。退休后，与我同住一个小区。3年前，我与妻去他家给七姑拜年，不足100平方米的房屋住了10多个人。同聚一桌，坐一圈又外围站一圈，桌上少有大鱼大肉，多是萝卜、青菜、白菜，一大家子四世同堂，那番争着夹菜进食的热乎劲，比举办盛宴还要热气腾腾。全都仰赖于二子唐昌仲多年当厨工有一手娴熟的技艺。这次拜年聚餐，令我终生难忘。然而，好景不长，先是二子的妻子因非法积资被捕入狱，丈夫昌仲一气之下患上重病，不久便一命呜呼。先前我常见他陪伴年逾九旬的七姑上街转悠，而今3个儿子都离世了，令红也是高中教师。七姑何成菊的乐观与坚强，达到了令人惊讶的地步。退休后，因子女多，皆处于半就业甚至待业状况。她喜爱文娱活动，却无钱买金银首饰，便用彩色纸剪花，贴在耳朵和脸颊上。年过90岁后，经济稍显充裕，金耳环、金戒指戴得珠光宝气，只不过未抹口红而已，大有活过一百岁的健旺气象。幺叔何成宏此次再返拜望，令她感动得颤抖着苍老的手久久握住不放，老泪纵横，淌满了密布的皱纹。幺叔还在世达等的陪伴下，去县城西门外的明月湖旁给我母亲，他的五嫂曾宪春祭墓。他在电话中兴奋地说：“通向每一座坟墓的道路都修好了。”我已是10年未能上母亲曾宪春的墓地烧钱化纸了，皆因杂草丛生，道路崎岖难行。幺叔都从千里万里之外的上海前来祭奠去世多年的嫂子，深令我羞愧难言。他一行5人再返达州，赓即去公墓给奶奶，他的母亲薛云凤连同他的外侄黄定远祭奠。奶奶之于幺叔的喜爱，连同奶奶一辈子为哺养子孙随同外孙付出的辛劳与血汗，深令我时时铭记，刻刻难忘。幺叔一行5人春节寻根祭祖、访亲会友之举，令我深为愧疚。他年已80岁在千里万里之外尚能做到，而我长居川内却不能做到。在这金钱至上的商品世界，他忠贞不渝地秉承儒家文化道德传统，高度重视血缘亲情，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崇高价值观。他曾大声疾呼，大学教育的宗旨理应是价值教育。在其《视野·心胸·人文——建设知识人的家园》一文中阐说，大学必须进行宏观的大思考。他的思考是“大学是人类社会的瞭望哨”。促我深思猛省，作为一个专业作家，最紧要的是必须胸怀博大，具有大视野、大境界，高瞻远瞩。既关注亲友，又能瞭望未来，大抵便是幺叔何成宏以80高龄在2016年春节期间不辞万里顶风冒雪，寻根访亲给我的教育和启示吧！

发布时间：2022-09-26 0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