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是上个世纪很重要很严肃的问题。特别是回城的知青或者是留城分配到工作的正式工或临时工,大多数渴望能学到技术,而且希望把工作做的比师傅还要好,这是一种欲望追逐下的理想。于是,有一个好师傅至关重要,能给师傅学技术很幸福。
一个重工业工厂招收的叁拾多名学员中就有我这个黄毛丫头。在重工行业,女孩是不受人待见的,我很害怕没有师傅要我,于是每天骑着一辆破加重自行车,提前2个小时来上班,把车间打扫干净,晚走一个多小时收拾工具等待着最后的分配。
出乎意料,30多优秀学员都分到车间班组了,只有我分给了厂里唯一一个老八级焊工师傅。甭小看八级技工,这在当时省里、市里边也只有几位八级技工师傅。我觉得这回完了,师傅怎么会要我当徒弟?但是不管师傅是否收我,我还是要学。
那时学徒工资是21.6元,交给家里20元,乘下的归我支配。每天提前来打扫卫生,摆好工具,穿好工作衣帽,像等待首长检阅一样,站在工具边等师傅。师傅叼着烟迈着八字步晃过来,看也不看我一眼,和别的师傅说笑两句就走了。我如释重负,收好工具,跑到别的师傅那里偷学艺,然后自己慢慢的练习焊接,飞浅的焊花把头发一缕一缕的烧掉也不怕,手上烧的泡烂了一个又一个,痛的钻心也不仃,每天最后一个下班,为的是偷偷地翻看其它学员焊接的东西。
一晃十天过来了,师傅还是不来,我用5分钱买来茶叶未,每早给师傅沏一杯茶放在工具箱边,师傅走了,我就把茶倒掉(那时我是不喝茶的),等二天照样沏茶。我买一块小肥皂,把师傅的工作衣洗净叠好放在师傅的工具箱里,待师傅走了我就去偷学艺,大家都嘲讽我,我象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曰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月底班组要完成任务啊,我急的没办理,只有努力的练习练习再练习,别的学员焊十块试板,我就焊30块,偷偷地把我的试板和其他学员的试板放在一起比较、分析、改进。
有一天早上,我还是全付武装地站岗,只见师傅满面红光,头发理的特有型,大步流星地来到工具箱边,换好工作衣,端起茶缸慢慢地吹开茶末,深深地啜饮了一口,向工作架走去。我欣喜若狂,竟然呆在原地动不了半步。师傅扭头对我说:上吧,我没动,师傅坐到架子边的铁蹬上,看了我一眼,又说上去吧,我象是被人推了一把,一下子窜到了架子上,手忙脚乱地又整理了一遍工具、焊条和电源,毕直地站在架子上,目不斜视地等着,双手有点凉。半天师傅说动手焊吧,我小心地问是让我焊吗?师傅说你不敢焊吗?一句话激起了我的豪情壮志,我一把抓住焊枪,潇洒地把工作帽沿扭到后脑勺,飞快夹好焊条,就往焊缝点去。仃手!我回头盯着师傅大声的说师傅,我如果捣个洞怎样办?师傅喝口茶说要我干什么呢!哈哈我手腕一抖,一道灿烂的火花冲起,瞬间我紧张的全身发抖,焊枪不听使唤,焊缝像一条丑陋的小蛇般扭动着,我急的满头大汗。突然,一双大手稳稳地握住了我的手,天地一片光明,唯我像山一样廷立中央,手不抖了,焊枪挥洒自如,焊缝像笔直的线一样延伸着
师傅每天喝着茶,大腿跷二腿地哼着豫剧小曲,我像一个八级工的徒弟一样自豪,30多个学员中我第一个上架干活。
后来其它师傅告诉你,我师傅每天等我下班后来看我的试板感谢师父。几十年过去了,学徒时渡过的每一寸时光,深深地烙在我心灵深处,每当看到现在的年轻人迷茫的眼睛时,就想起我的师傅、我的学徒工时光、我的青春理想如果我生长在这个时代,是否也像他们一样聪明呢?反之,他们也像我一样愚蠢呢?
虽然我没有鼓负师傅的期望,但之后使我富足起来的,并不是师傅教给我的手艺,而是我又一次地不顾别人的嘲讽,奋力跳进大海里的结果。当我开上名车的时候,听说师傅还是骑自行车上下班,当我住上别墅的时候,听说师傅的儿子因师傅看病报销的多少而给厂领导哀求,当我有时间想去看望师傅时,听说师傅已经逝去几年了。我旁徨,我恐惧,我不知道师傅教了几个像我这样的徒弟?更不知道社会、国家是否真的需要徒弟,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徒弟。好在现在的工业企业都不太景气,徒弟们无用武之地。
如果某天需要我带徒弟,我会告诉大家我不像师傅那样有博大的胸怀,不会教徒弟,你猜会怎样?
发布时间:2022-07-15 0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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