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选择

杨明二十岁零七天。他是饭堂的保安。他和往常一样，很晚才来到饭堂吃饭。

刚坐下没多久，就走进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孩。一个穿着淡黄色长裙，皮肤微黑，一走进饭堂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她旁边的女孩。穿着一件鲜红的体恤，皮肤雪白。微笑着听黄衣女孩的唠叨。

黄衣女孩叫凌依，红衣女孩叫香卉。他们在饭堂收账，所以每天都要等所有人都下班了才会来吃饭。

他们一走进来就看到了杨明，朝他一笑，便坐到了隔壁的桌子旁。

杨明迅速地扒完了饭，朝香卉瞄了一眼，起身离开了饭堂。

杨明每天下班很早，却习惯很晚才来吃饭。他每天的工作不忙，吃完午饭之后他习惯围着饭堂转悠。因为他知道，这个时间他一定能见到一些他想见到的人。

不一会他就看到了远处走来两个身影。一黄一红，确是刚吃完午饭的凌依，香卉。

杨明假装漫不经心的朝她们走去。相遇时，凌依，香卉朝杨明一笑。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杨明每次看到这个笑容心情都非常激动。

事实上，在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在别人眼里是一文不值，而自己却无比珍惜。这种珍惜或许有一天能够获得回报，或许换来地却只是伤心。

杨明没走几步，忽然停了下来。一摸口袋，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立刻转身像回走去。

天空布满了乌云，一阵微风吹过。杨明叹了口气，内心仿佛和这天空一样，被厚厚的乌云包裹着，透不过气来。

保安室的同事小张说道：好像要下雨了！

杨明将手插到口袋里：下雨很好啊！下雨时天地间会变得很安静，听着雨声可以让人想明白很多事情。

小张摇了摇头：今天我有事，回去的要早些，你能帮我值会班吗？

果然下起了雨来。雨点啪啪的打在玻璃上。天虽然已经黑了，但是借着保安室门前的那一盏孤灯，还是能清楚的看见密集的雨丝。

杨明一个人坐在保安室，透过玻璃呆呆的望着窗外。或许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段时间为什么情绪那么低落。又或者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却不愿面对。

小张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拍拍身上的雨珠，将雨伞递给杨明：谢谢你帮我值了这么久，饿了吧，快去吃饭吧。

杨明接过雨伞：没关系，我习惯晚点吃饭。接着喃喃自语低声说：这个时间饭堂应该不会有人再去吃饭了吧！

说完，撑开雨伞像饭堂走去。

刚走进饭堂他就发现了一个和他一样来的很晚的人，香卉。

杨明有些惊讶，走了过去，微笑着说：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吃饭？

香卉反问道：你不也和我一直！接着又说道：我因为有些工作没有忙完，才来晚了，你呢？

杨明点了一份西红柿盖饭，坐到了香卉的对面说道：我也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发现你每天晚上都会吃半个馒头，喝一碗粥！

香卉微笑着说：你那么细心，不过我也发现你一日三餐里一定有一顿饭吃的是西红柿盖饭。

杨明听了这话心里甜滋滋的：那是因为这里没有更好吃的。对了，你来这边多久了？

香卉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年多了！

有没有想过一直干下去？杨明接着问道。

还没想好以后的事情！说完，香卉又咀嚼起馒头来。

杨明却说道：我想着攒够了钱，去开一家酒馆！

那不错啊，快攒够了吗？香卉问道。

杨明点了点头：快了。

恩祝你早日梦想实现，离开这个鬼地方！香卉真诚的说道。

杨明心中微微发苦：谢谢你的祝福，我会的。

香卉又说道：我好像每天都可以看到你咧！

杨明说：因为我知道在什么时间可以遇到你！

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每天都站在门口看我什么时候下班？香卉反问道。

起初我会躲在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等你下班，后来发现了你的生活规律，我就会在能见到你的地方等你。杨明回答道。

香卉似乎听懂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喝了一口粥，然后将剩下的馒头放到了桌上，说道：我吃饱了！你慢用。祝你早日实现理想，我先回去啦！

说完起身离开了饭堂。

杨明看着桌上她吃剩下的馒头，心里明白，这是一种香卉对自己的拒绝。

杨明倒是觉得非常平静。似乎这个场景他早就想到过。

一个人，在恐惧来临之前，是最无助，最痛苦的。但当恐惧来临之后，有时候你会发现，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又到了领工资的这天。

这一个月杨明不在很晚去饭堂吃饭，午饭后也没有再去转悠，就连西红柿盖饭都没有再吃过。他这样做，只是想忘记过去的味道。

这天，他领完工资后走到了香卉面前说道：我准备离开这里了！这是一个月来他和香卉说的第一句话。

香卉听了这话忽然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你开酒馆的钱攒够了？

杨明苦笑着说：难得你还记得这事，是的，我攒够了，我准备离开这里开个酒馆，你呢？未来有什么打算？

香卉一双大眼睛转了一圈，说道：我准备攒够了钱去扬州玩玩，听说那里很美！

杨明微笑着说：祝你早日实现愿望！

香卉收住了笑容，吞吞吐吐的说：你真的要走？什么时候出发？

我现在就走！杨明回答。

那么快？祝你一路顺风！香卉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杨明望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别离前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是多余的，因为这些会让别离的人更加痛苦，但还是有人愿意把这些多余的话一遍遍的重复。

杨明走了。来到新的地方，实现了他自己的目标，酒馆开业了。

因为地势比较偏僻，酒馆又比较简陋，所以开业那天很冷清。不过虽然开业冷清，但是往后的生意却不差。

渐渐的酒馆有了三个老顾客，而且每晚都会光顾他的生意。

一个是中年男人，他每晚八点之后都会来酒馆叫上两壶酒，和一碟花生。他有一个习惯，每次喝酒都会坐在背对着门口的位置。

另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少妇，样子看起来很贤淑。他每晚在中年男人来了之后，都会买两壶酒和一碟花生带走。

最后一个却是只有二十岁不到的少女。叫小飞，她每晚下班后都会到杨明这买一包干果，在陪杨明说两句话。从最开始的两句话，到后来的十分钟，半小时。每晚他都有新鲜的事情告诉杨明。虽然她说的大多都是她和同事之间的矛盾，但每次杨明都会耐心的听完。

这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中年男人，坐了很晚还没有回去的意思。杨明走到了他身前，只见他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心事。再仔细看时，会发现他样子虽然有些苍老，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在吸引着别人。

那男人忽然开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是不是想告诉我你要打烊了？

杨明坐到了他面前，看着他那愁苦的表情，略微有些同情：不是，你是老顾客，对你我没有打烊的时间。

那男人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你为什么每次来都坐最里面的位置，而且总是背对着门口？杨明问道。

那是因为我熟人很多，如果我看到他们，或者他们看到了，难免要寒暄几句，甚至还要请他们喝酒，我可不是大方的人。那男人回答。

杨明摇了摇头：在我看来你一点都不小气！

那男人又喝了一口酒，却没有追问杨明。

杨明忽然发现他不太愿意和自己说话。但是杨明却对他很好奇，于是继续说道：你每次来都会叫两壶酒，却只喝一壶，付给我的钱却是两壶酒钱。你不知道，你剩下的那壶酒我明天依然会卖给你！

没关系，剩下的那壶酒不留着难道要倒了吗？像我这种小气的人最讨厌的就是浪费。那男人回答道。

杨明也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喝了一口：每晚你来了之后都会有一个女人，来买两壶酒一包花生。

那男人沉吟了一会，说道：这有什么奇怪，每天来买你酒的人都很多？

杨明拨开一粒花生放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答道：他每晚买完酒之后都会看你一眼，这一眼虽然只在你的背影上停留一秒，但是她每晚都会这样看你一眼。

那男人叹了口气说道：有个人曾经告诉我，忘记一个人最快的办法就是将自己灌醉。灌醉了就会什么都不想，酒醒之后头会很痛，更没精力去想那个人，这样慢慢的就会将那个人忘记了。

其实忘记一个自己曾经喜欢的人并不容易。有的人用了一年，有的人却用了一辈子。

杨明不知道他说的方法有没有用。但是从他来酒馆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喝过第二壶酒，或许他怕喝醉了之后真的忘记了那个人。

杨明也有一个想忘记却又舍不得忘记的人。

她现在怎么样？是否还在那里呢？杨明在心中这样问自己。

这天风很大，枯叶被卷起来，又落下。路灯咯吱咯吱的摇晃。杨明再想这么大的风，那个男人和女人还会来光顾他的生意呢？小飞这几天都没有来过，是不是最近很忙？

想着想着，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男人还是来了。他坐到了熟悉的位置上，背对着门口，依然叫了两壶酒和一碟花生。

不一会儿，那个女人也来了，和以往不同的是，那个女人这次不是买过就走，而是坐了下来，品尝着酒和花生。

杨明趴在桌子上观察着这两个人。男的喝的很慢，女的却一直望着他的背影，酒一杯接着一杯，喝的很快。

喝的快，醉的一定也非常快。

那个女人眼睛越来越迷离，终于端不起了酒杯。

那女人却又叫道：老板再来一壶酒。

杨明端着酒壶走了过去：你喝醉了！不应该再喝了！

女人却说道：醉了？醉了倒好，醉了就不用再想那个人。接着又说：酒，快拿来，你怕我没钱给你吗？

杨明却只有苦笑，他知道一个醉的很厉害的人，是不会记得付账的。但是杨明还是把酒递给了她。她接过酒之后又说：你别走，坐下陪我喝一杯，我请客！

杨明不想拒绝一个喝的很醉的人，于是他还是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

那女人喝了一口酒，说：你知不知道，我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不等杨明回答，她又接着说道：一个第三者见不得光，会被人瞧不起，我知道他很爱他的老婆，不过没关系，每天只要拥有他十分钟我就很满足了。可是他却连一分钟都不给我。

杨明没有回答，他要做的就是听她说话。甚至听都不用听，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在将心里话说给屋里的另一个人听的。

那女人这一次喝了一大口酒，身体酸软的趴在桌上，想爬起来，却非常吃力。她又说：我以为每天看他一眼就足够了。可是渐渐的发现，越看他我的心越痛。他明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他，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她的眼睛忽然湿润了：如果有一天我忽然问起你，为什么抛弃我，你一定不要告诉我答案。我怕我知道答案后会哭起来。那样一定会让你很内疚。说完她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听了这些话时是什么心情，但是那天晚上他连一杯酒都没有喝完。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犯错误，那些没犯错误的人，只是还没有遇到犯错误的机会，所以才让人觉得高大。

人的一生，会做出无数个选择，有的选择错了还可以改，有的选择错了就错了，永远无法改变。

对于那些可以改变的选择，最终那个人也会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或许会伤害了自己，也或许是伤害了别人。

从那天之后，这两个人就再也没有来过酒馆。或许他们已经做好了选择。但是我知道无论他们做哪种选择都会有一个人受伤害。

那天之后，酒馆多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看起来很有气质，很有智慧。一个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女人身边的朋友一定不多，因为这类人往往都很高傲。

这个女人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点两壶酒和一碟花生。但是却从来没有饮用过。

你为什么点了东西却不品尝一下呢？如果你只是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就算你不点东西我也不会赶你出去的！杨明这样对她说道。

我点这些东西是给我丈夫享用的，你这里环境很差，酒一定也不会好喝，但是他却很喜欢来你这里。那女人回答道。

你在这已经等了三天，他还没来过。杨明说出去之后才觉得后悔，因为他认为这话可能会刺痛她。

可是她却淡淡的一笑：我知道他去哪了，但是我永远不会去找他，我要他来找我，然后求我原谅他。

杨明问道：你肯定他会来吗？

会的，他没有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不出七天，他一定会来。

杨明不知道她的丈夫会不会来，但是他开始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她每天越等越晚，但每次都是带着失望离开这里。

到了第六天晚上她的丈夫还是没有出现。但是她依然坐的很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

杨明发现她那双眼睛，忽然湿润了。眼泪缓缓地流下。杨明知道对于这种强势的女人来说，绝对不会轻易将自己的难过表露出来，她流出眼泪，一定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她忽然倒出了一杯酒，缓缓的端了起来，对着酒杯说道：我曾经告诉他，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自己灌醉。看来这个办法并没有用。不然他怎么忘不了那个女人？又或者这个办法真的非常管用，因为他忘记了我。

接着带着苦笑，将这杯酒喝了下去。

那晚她喝的很醉。杨明以为她还会来，可是等到最后的第七天，她却没有来。

她不来也许是知道了答案。又或许她是永远不想知道这个答案。她也许会告诉自己第七天他的丈夫来过，只是自己不愿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会为感情而伤心。有的人会将伤心隐藏在心里，不愿表现出来。也许你看到了她的笑容，却没有看到她笑容背后的伤心。

有人说拥有就代表着会失去。事实上，有很多东西我们不曾拥有过，却注定了要失去他们。是不是有很多少人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其他人走进了婚姻殿堂？

杨明望着远方，再想，她会不会偶尔也能想起我呢？

在另一边，香卉趴在窗台，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大雨，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对凌依说道：人是不是对于太突然出现的东西都会下意识的抵触呢？

凌依摇了摇头：不知道，你怎么会想这些东西？

香卉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我那天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暗示呢？他走的那天如果我肯留他，他也许就不会走了？

凌依将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干嘛让自己那么痛苦，他不是告诉过你地址吗？为什么你不去找他呢？

找他？虽然我很想见到他，但是我却不会去找他。因为去找他就等于告诉自己，我后悔了。香卉说道。

凌依心里清楚，她不愿意去找他，是因为她怕被拒绝，这么久了杨明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香卉有说道：我准备去扬州玩玩，听说那里很美。

凌依忙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香卉将手伸出窗外，任由雨水淋在手上：不知道，也许不会了吧！

这天，下了很大的雨，杨明的酒馆一整天都没有客人。

忽然他听见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杨明，一包干果。

杨明知道来的是很多天没见的小飞。

小飞将雨伞放在一边，笑眯眯的对杨明说道：喂！你怎么不问我这几天去哪了？为什么没来光顾你的生意。

杨明将装好的干果递给小飞，笑着说：我想问你呢，只是还没来及。

小飞笑着回答：这几天单位很忙，我每天晚上很晚才下班，回家前我还是会到你的店里，只是每次来的时候你都打烊了。

你很喜欢吃我这的干果吗？为什么不一次多买一些放到家里？恩，如果你的钱不够，也可以赊账的。杨明说道。

小飞垂下了头，声音很低，但是杨明还是听的很清楚：干果我并不是太喜欢吃，买干果只是为了每天见到你。

杨明忽然觉得自己并不孤独，望着眼前女孩对自己的表白，他突然有一种搂住她的冲动。可是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他一直无法忘记的人。

于是他转过身去。看着灯光下自己的影子，他又想起了那个愁苦的中年男人。

我决不能像他一样做了个错误的选择，最终害了三个人。

可是我每天在这思念着她又有什么用，或许她早已经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会比自己所喜欢的优秀，精美，可是自己偏偏喜欢这些东西。并不是我们念旧，重情义，而是我们的心里早已经习惯了有这些东西的存在。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难改变的就是习惯。

杨明忽然说道：我好像很久没有吃西红柿盖饭了。其实它的味道一直很好。

小飞不知道他再说什么。看着他嘴角露出的笑容，以为他对自己也有情义。又惊又喜。告别了一下，激动的回家去了。

自作多情到最后往往会变成自寻烦恼。

这晚，杨明的酒馆很早就打烊了，边听着雨声，边喝着酒。他决定要把自己灌醉，他想试试，醉了之后是否真的可以忘记一个人。

等当他醒来时才发现，他不但没有忘记那个人，反而思念的更深。

记得有人说过，你越是想忘记一个人，就越难以忘记。

清晨，杨明吃了一份西红柿盖饭：其实我一直都喜欢这个味道，但是我为什么要逃避不去吃呢？难怪我会天天想着它。杨明望着盖饭说道。

吃完早饭后，他走出了房门，望着雨后的晴空。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她说过攒够钱了要去扬州，不知道她的钱够了没有。我也没去过扬州，辛苦了一年，不如用这一年挣的钱去扬州玩玩。杨明对着天空说道。

每一个人做事之前都需要一个理由，这个理由也许在别人看来不够真实，不够理智，但是这个理由只要能骗过自己就行。

终

发布时间：2022-08-17 0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