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树节”那天,与学生一起去植树,倏然,我想起“一棵树”。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们村把田分到农户。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分到方便耕作、生产条件好的田土,而父亲却选择了一片偏远、面积大且评估产量低的农田。
当时,父母都已五十多岁。我们几兄妹都对父亲说,你和母亲年纪大,我们几兄妹又帮不上什么大忙,田太远,挑肥收谷都不方便,这岂不是自讨苦吃?父亲没听我们的劝告,执意选择那片远田。
过年后,父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搭建牛棚。那时,要建一间牛棚,很麻烦,杉树是集体所有,要砍树须得村里同意。父亲申请许多次,村干没搭理。于是,父亲要我们全家人,动起手来。到山上四处去收集村里往年砍树卖时剩下的树尖。这片坡拾得几根,那片坡拣得几截。好不容易才凑足牛棚的方方柱柱。至于装板,就靠亲朋好友,你送几块,我送几块,好不容易建成一个简陋的牛棚。
牛棚建成后,父亲就把牛一年四季关在棚里。父亲常说,把多少挑粪浇到田里,就会有多少谷子挑进家来。因而,父亲最勤快积肥,田边的所有野草,连同稻草,都被父亲收拾得干干净净,垫到牛圈里沤肥。牛圈沤肥满了,把它挖出来堆在一边,用木皮盖好。又积第二圈肥,一年四季,父亲要积三四圈。
我们家自从得了那片田,就解决了糊口问题。后来袁隆平老师发明杂交水稻,我们家由一个谷仓增加到两个谷仓。父亲每年还卖了一部分谷子,解决我们几个孩子的书本费学杂费问题。
我初三那年,由于学习不很用功,那年中考落选,父亲没有伤心,反而好像心情更加振奋。父亲告诉我,我们家又重新修建牛棚。这次不像上次那样麻烦了,我们家分配得的自留山,有足够的杉树。父亲把我们山的杉木砍了下来,请人抬到锯木场,把树锯好,又一块板子一块板子地扛到牛棚,木料备齐了,又把旧牛棚拆掉,重新建了新牛棚。牛棚建起,如一栋新房。父亲心里踏实了许多。父亲很少回家,一年四季都居住在牛棚。
中考落选那年,我和父亲一起蜗居在牛棚。他时常安慰我:不是所有人,一读书就会得到铁饭碗,多考几年,能上线自然好,不上线,就回来好好地管理我们家田。我表面上是跟父亲点头,其实心里想,倘若一辈子待在牛棚里守护这片田,那未来的路不知如何走下去。于是,那年我除了帮干农活外,还在牛棚里刻苦学习。幸好 ,第二年我中考上了线,便渐渐疏远了牛棚,也疏远了农田。
然而,父亲不因为我有了工作而疏远了牛棚,而是更加有信心去管理农田。我劝父亲,年纪大,还是放下那些农活。父亲也是表面应和我,每天都离不开他的农活。
父亲七十五岁那年,生一场大病,妹妹通知我回家。父亲卧床不起,我请了便车,把父亲带到镇上,输了几天液,才渐渐好转。病情好转后,父亲还是要求回家,所有的亲戚都劝他,别回了,好好跟儿子享享清福。好不容易,才留住父亲。其实父亲到这把年纪,已是力不从心,一年一小病,几年一大病。尽管这样,父亲还是年年念着他那片田,念着他的牛棚。
2011年,父亲几乎卧床不起,他对我说,我老了,恐怕撑不过今年,家里的田和牛棚,对我们有恩,我走后,要经常去料理。真的,父亲就在那年走了。
父亲走后,我好几年没到过牛棚。有一天,妹妹打电话来说,牛棚的木皮有些腐烂 ,开始漏雨了。听了妹妹的话,我倏然又想起父亲的话。于是,买了铁皮,重新把牛棚盖好。朋友们说,你一直在外工作,孩子又都在外创业,何必又去花那些冤枉钱。
好久,我没有寻到答案。如今与学生一起去植树,我们心情都很愉悦。我突然明白,收获无非是来源于物质与精神。每位游子,无论身居何处,永远会把感恩植入心灵。我这么做,其实很简单,仅仅希望她是一份营养液,能浇灌我心灵里的这棵感恩树,让她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发布时间:2023-12-24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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