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跑的正急,像开足马力的汽车,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为什么如此奔跑不知疲惫,我记不起来了。我的周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感觉空气在一点点挤压我,让我有种窒息,于是,我跑,我逃,只有这种奔跑才能让我呼吸自由,酣畅淋漓,才能让我有种生命的激情和勇气。忽然,我觉得脚下一空,整个身子便像一片落叶旋转着飘下去。
我能感觉到我的手臂轻轻动了一下,耳边也开始有了嘈杂的声音。只是,我疲惫的不愿睁开眼睛。我的骨头似乎是散了架,浑身酸软无力。我的耳力尚且聪锐,有雀跃的声音传过来:醒啦!醒啦!真是医学上的奇迹,遭受如此重创,居然能活过来,真是太神奇啦!
我仔细的回忆着,似乎我在马路上走着走着,就有种力量爆发在我的背后,巨大的冲击力使我的身子旋起来,我的身体抛物线般滑行,只不过在一瞬间,我就狠狠的摔下来失去了知觉。难道,难道我是遇到了车祸吗?
闭着眼睛我就能感觉到周围金灿灿的光明,我尝试着用一条缝隙去适应,却有眼泪顺着腮边流下。雾眼迷离中,有很多的白色身影迅速的晃动,白帜灯很亮,刺目,流了一串泪后,我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忽然,我发现空气里飞舞了无数的尘埃,密密麻麻,而且里面还有一些能够蠕动的虫子,我的眼前就有几只,似乎我的呼吸就能把它们一下吸进去。
天哪,这是怎么了?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还是那么的一片触目惊心。我开始摸索我的一千度近视眼境,是不是我近视太深而出现的飞蚊症呢?还好,眼镜就在枕边,我抓过来扣到脸上,看清了,我看清了,空气里的细小微粒,就那样漂浮着挤满了空间,那些虫子有触须,身子有着乳白色,就挤在灰尘里一点一点弓着身子蠕动。我扭头看着,那些穿着白色衣物的身上,偶尔也会有一些,停在那里,闭目养神。
我的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惊恐的看着它们漂来漂去,我不敢张开嘴巴,不敢用鼻孔去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把它们吸进身体里,以至于有人轻声的呼唤我都没有察觉。我还是憋不下去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随着那些气流的涌动,它们夹杂着尘粒飞快的倒下去,然而瞬间,还没有等我呼进去,它们又蜂拥的挤进来。我挥动起手臂,疯狂的挥舞拍打,我想呼吸,可是我不想让它们乘机潜进我的身体,我的身体里有我纯洁的灵魂,有我的爱和尊严。
我的疯狂让很多的目光变得阴森,于是有一双又一双的手开始向我扑来。我听见有人呼喊着:快给病人打镇定剂。我的身体剧烈的扭动,我解释着说我看到的虫子和尘粒,它们就包围着我们,不能说话,不能呼吸,而且随时都会随着我们的张口和喘息进入到我们的身体,我说我看见了,就围绕在我们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头上,脸上,衣服上,很脏,很恐惧,我一一给他们指点,让他们看,而且抓住一只用手指拎着给他们看。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他们捂着帽子带着口罩,只有眼睛冰冷的漠视。我说,我说的是真的呀,你们难道没有看见空气里飞舞的吗?我说的口干舌燥,不知道有多少那样的虫子溜进我的身体,我只感觉一阵的作呕。
有人拿着一只注射器走过来,我清楚的看到液体里有游弋的虫子,我惊叫着:不要给我打,那里面有虫子。紧接着有人要把我按下去,锋利的针头寒气逼人,那些虫子挤在针管里,欢快的攒动,像一只只饥渴的野兽,仿佛只要进入我的身体,就会有一场丰盛饱满的宴席。
眼看着那根针管就要刺入我的肌肤,不知我哪里来的力气,双手胡乱的使劲一抡,蹦下床连鞋也顾不上穿,推门撒腿就跑。我的目光一滞,重症监护室几个大字映入我的眼帘。难道,难道我的伤势很重吗?可是,除了我的全身有些酸软之外,并没有哪些不适呀!来不及多想,我还是迅速的逃离。我的身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哗然大波,一切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一个遭受重大车祸,一醒来就从重症监护室里跑出来,那些人除了呆若木鸡外,我想,再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了,也许,这也是没有造成混乱的原因吧。
还好是初夏,有一点闷热,我的赤足并没有吸引什么目光。我向上推了推我的厚瓶底的眼镜,天哪!这漫天飞舞的是什么?天地间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尘粒,各种各样的虫子或拥挤在其间,或吸附在尘粒上,五颜六色,花花绿绿。而且,还在不断的增加,汽车里的尾气,工厂里的浓烟,你的一声咳嗽,他的一口痰,无不有形形色色的虫子融入到空气里。那些行走或骑车的人,或急或慢,脸上身上,密密麻麻的沾满,虫子和尘粒在口鼻处出出入入,简直就像虫子的家。
我抬起头,太阳很光鲜,可是,世界怎么会这样子呢?原来我怎么没有发现空气的污浊和肮脏呢,是我的眼睛起了变化,还是世界前进的脚步过快。原以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却原来比那间屋子肮脏千万倍。我的身体被包围着,我本能的挥舞,我怕更多的虫子吸入我的身体。我不能说话,不能呼吸,可是身体却无处躲藏。
跑。
奔跑。
只有奔跑带起的风才能帮我杀开一条路,我只有在这个缝隙里才可以呼吸自由,畅快淋漓。我穿过城市,穿过树林,穿过一片茂盛的庄稼,远远的,我看到了久违的家乡,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回,我没有像开足马力的汽车那样持续的奔跑,跑了没多久,我就开始气喘吁吁,身体的孱弱,让我不得不渐行渐缓,最后,终于一头栽在草地上,满头大汗,斗气如牛。
我感觉到了这漫天的污垢开始在我的身体里穿行,我已无可奈何,呼吸,终究敌不过坚持。面对现实,我举手投降。
我知道,我迟早要被这些污垢所腐朽,我的躯体有一天是不是也会化为黄土,成为尘垢里的一颗尘土。
青草菲菲,艳阳高照,远山近水,诗意盎然。我忽然感觉眼皮很沉重。我该好好的睡一觉了。
我想。
发布时间:2022-12-31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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