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纪

【导读】小堇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从小只有母爱没有父爱的她对年长男子有一种强烈的好感，只是她是个面上带着淡淡微笑而心底冷漠的女子。她从来不轻易地表露自己的心迹，除非对方是自己想依赖的人。　　

　　如果你是以离开的方式让我记住你，那么，我用这一生去遗忘你，这样可以吗？　　小堇
　　又是一个五一长假，小堇拖着简单的行李站在浅川大街上。这不是出逃，也不是旅游，仅仅是一场纪念。她在用她自己仅有的方式纪念着拯救自己走出死海然后又以绝望的方式推自己走进了苦海的释。
　　站在浅川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小菫看见释在人群里朝自己微笑。他略显苍白的容颜在人海里是那样张扬。她走过去，轻轻拉起他的手，没有说话只是将它放自己的眼睛上，她想让他触摸自己转动的眼球，那里，全是看不见他的日子里留下的清澈哀伤，一点一点摸起来会发出铮铮声响。小堇再抬头看，释转眼间失去了方向。眼前依旧是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群。
　　释是一位儿科医师。小堇认识他时她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杂志社做文字编辑工作。那一年她二十二岁。释认识小堇时他已经有了稳定的家庭，温柔漂亮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女儿。那一年他三十八岁。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人，不该爱上一个小自己将近二十岁的小女孩。只是，爱情没有年龄之分，不论别人怎么看待他在有爱没有未来的年代里撞见的爱情，他一样无法抑制自己的心。
　　小堇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从小只有母爱没有父爱的她对年长男子有一种强烈的好感，只是她是个面上带着淡淡微笑而心底冷漠的女子。她从来不轻易地表露自己的心迹，除非对方是自己想依赖的人。许多时候她都不言不语，任凭心里波涛汹涌，但是表面上依旧沉静冷漠。她有过一场很惨烈的初恋。其结果就是当小堇认为自己找到了可以停留的港湾时，那个曾海誓山盟的男子以决绝的表情告诉她他爱上了别人。小堇没有挽留也没有说再见，她只是以自虐的方式在胳膊上划了三道惨不忍睹的伤口。等那些当初鲜血汨汨的伤口结痂时，她觉得自己心里的伤口也愈合了。如果不刻意去回忆，如果没有人提及过去，她觉得自己的过去未曾存在过。后来，她才明白，其实时间能抹去所有的回忆。当初一直强调的永远只是在时光隧道里走的足够远罢了。这个世上本就没有谁有让别人一直为他瘦尽灯花的能力。在时间过去激情褪去的某一刻，许多海誓山盟都不攻自破。眷恋和缱绻终无法与时光一起老去。
　　小堇想找个人说点什么。其实无所谓说多少，只想说点不能对任何一个身边人提及的陈年往事，让自己的心能轻一点，好让她浮出水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后来她去了一个午夜聊天室。一进聊天室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和别人乱侃了起来。许多话真真假假分辨不清。那天，她和一个陌生人聊了很久，他们谈人生、谈价值观、谈历史、谈哲学、谈所有自己知道的逸闻趣事。在那天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能和一个陌生人聊那么久，而且聊得那么开心。后来，她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释。
　　释平时不怎么上网聊天，只是那天是五一长假，他妻子带着女儿回了娘家，而平时习惯了妻女嬉笑声的他不习惯一个人呆着，于是就打开了电脑在网上乱溜达。没想到他遇见了堇。本来他没想和别人聊天，更没想过和一个小自己许多的小丫头聊什么。只是，那天当他在聊天室看见有人在那里大讲特讲文学和人生观时，忍不住就和她聊了起来。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一个弱点，对于文学和哲学他天生缺少抵抗力，对于那些文史哲修养比较高的人他天生会对一份热情。他的这个弱点带给他的结果就是他认识了小堇。
　　释在五一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小堇，他在五一的损失就是他给自己埋下了炸弹。小堇在五一的收获就是遇见了一个可以聊天的人，并且有了他的QQ和MSN，她在五一的损失就只注定了她的离别。
　　也许有些相遇本就是一场美丽的错误。比如小堇和释。小堇一直以为自己和释不会有什么交集，因为自己和妈妈孤单的生活就来自爸爸的出走，和他心爱女人的出走。她从小到大听妈妈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堇，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去伤害别人的家庭。所以当她知道释已经有了家室时，只当他是个聊得来的网友，从来没有想过和他见面，更没有想过和他有什么交集。
　　后来，某个大雨滂沱的傍晚，下班后小堇因为雨大没有办法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就在办公室上网。她看见释在线，就问他为什么没有回家。释说他的城市下大雨没有办法回去。小堇听释这样说不觉心里大吃一惊，问他在哪里。释说他在浅川。原来他们住在一个城市，只是小堇在城南，释在城北。那个大雨的傍晚留给他们的不仅仅是彼此居住城市的信息，还有小堇青涩的初恋故事。小堇对释说，人人都说和爱的人吵架，和陌生人说心里话我们是陌生人，那么我对你说些心里话吧！当小堇讲到自己为男子做了所有自己可以为他做的事，当她讲到男子拿自己的钱去养别的女子时，释对小堇说拜托你别说了，我都要陪着你流泪了。看见拜托两个字时，小堇觉得自己看到了温暖。和那个男子分手时小堇没有流泪，但是在许久以后，当她对别人讲述自己的故事时却流了二十年来最多的眼泪。那些泪水就像是她喝下去的冰水，清澈透明地从她眼里流出，没有任何的迂回曲折，以一泻千里的姿势无声地坠落尘世。小堇抬头，让还未流下的泪水返回原处，她想让她们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释说，你有视频，打开我看看你好吗？小堇没有说什么就打开了视频。但是释没有视频，小堇没有多问。在打开视频之后，小堇对释说，我就一普通女子，如果掉进人海会再也找不到。释笑笑没有说什么。释一直以为美不仅仅来自外表，还来自心里。小堇是安静地在人海绽放的白色曼陀罗，沉静优雅。她天生有一种高贵的气质，那种经历了时间洗刷仍旧不会褪去的气质。她没有闭月羞花的美，更无沉鱼落雁的容，但是她有遗世独立的风。释笑着问她，你男朋友舍得对你放手吗？小堇像盛开的蔷薇花一样淡淡地笑，然后反问道如果他舍不得还会走吗？
　　小堇是个独立的女子，她从来不会缠着别人不放，许多时候她只是沉默地做自己的事，写自己的文字。即使这样，释还是感觉到了她心里的哀伤。有些人什么都不说，可是仅仅是气息里传递的信息就足以让人怜惜。小堇就是这样的女子。她说她的文字是另一个活着的自己。释看了她的文字，她的文字里有绚烂的烟花，有孤寂的黑夜，有无尽的沉沦，有无休止的流浪，还有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忧伤。她的文字会让人产生一种无法抑制的爱怜之情，会让人想把这个女子拥入怀里。释就是个沦陷在小堇的文字里无法自拔的人。
　　释知道自己有家有责任，他的家温暖和睦，那是他最后一道港湾，不论在工作上多么累，只要回到了家，看见妻女言笑晏晏的场面，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不见。他深知他是妻女的大山，一座永不倒的大山，自己肩上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幸福，还有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可是，他还是渐渐地喜欢上了那个哀伤的女子。他想让自己逃离这种怪圈，可是，他觉得自己无法控制心。某些时刻，当他看着妻女时会想起小堇，可是当他想起小堇时觉得对不起一直都忠贞地对自己的妻子。很多时候，他就在这样的矛盾里沦陷。
　　某一天，释对小堇说，说不定某一天我们会见面，世界是个地球村，更何况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小堇笑笑说见我干嘛？对你对我都不好，我们仅仅是网友。释没有再说什么。人生就像一场谜语，在谜底揭开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有些人有些事不管我们承认不承认记得不记得，只要它已经发生，那么，它就会不离不弃不远不近地呆着那儿，呼之不来挥之不去。释很希望自己未曾遇见小堇，未曾和她交谈过，未曾看过她让人糜烂的文字，如果那样，那么他就不会爱上她。只是，他们已经认识，他们已经交谈过，他觉得自己对过去无能为力。
　　释问小堇，你后悔过你做过的某些事吗？小堇笑笑说，我对我的过去充满遗憾，可是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选择重复走过。释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这样说。她说没有为什么，只是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现实从来不给人后悔的余地，许多事在没有经历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它是对是错是否会让你遗憾，只有经历了那些事你的认识提升了，你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生活一直都按着它原有的轨迹发展，谁都无法脱离它。如果时光真的能够重新来过，你也还会如此走过，因为在上路之前你并不知道哪一条道是死胡同。释哑然。小堇在生活里漂泊太久，经历了太多的流离失所和居无定所，她的心智早已经不是同龄女子可比拟的了。
　　很多时候，释也明白小堇安静的容颜下淡淡的微笑里藏着的仅仅是她对正常家庭生活的渴望，她只想找个地方让自己停下里，不再流浪不再无处来无处去，可是，现实就是她的灵魂流浪太久，她已经无法让她停下。因此，她只能不分春夏秋冬地流浪着，即使是寒冬大雪里瑟瑟发抖，她也只能让自己哆嗦，早在爸爸离开男友抛弃的时候她就失去了所有的能力，她不但无法温暖自己也无法让别人温暖自己。她脸上淡淡的微笑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道保护屏障了，她只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着。
　　秋天在不知不觉中到来，浅川大街上高大的法国梧桐开始疯狂地掉叶子，空气中再也闻不到青草的味道了。浅川多雨的秋天让小堇觉得自己失去了生活的活力，她找不到生活的方向。有些晚上她会连续地抽烟写字，累了去24小时营业的超市买速溶的黑咖啡喝。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累可是当她躺在床上时却怎么都无法入睡，她只能一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黑夜过去白天来临。早晨她对自己说小堇，晚安。起床用温水狠狠地洗脸，很仔细地化妆，然后若无其事地去上班。许多时候小堇都会想，这样的生活到底是算自己在蹉跎岁月还是算时光在摧残自己的青春呢？可是每次想到后来，她都会陷入庄周梦蝶的怪圈里去，一如庄周不知道是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自己一样，小堇不知道是自己对不起生活还是生活亏待了自己。日子在她的慌乱和惊恐里过去。
　　某一天，家里来电话说姐姐不到一岁的儿子得了病，似乎很严重，想让她想办法联系个资深的医生。小堇实在找不出一个熟悉的医生来，不知道怎么地，她想起了释。相识半年的时间里，除了知道他的QQ和MSN之外，她不知道他的其他任何联系方式，即使某些深夜她会很执着地光着脚丫子坐在地上边喝冰水边敲键盘边等着他上线，她依旧没有问他要过他的其他联系方式。小堇很想打个电话给他，可是她没有他的号码，于是她在网上给他留言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释在傍晚时分上线，他看见小堇说释，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见你，可是这次真的要见你了，希望你能给我打个电话，我姐姐的小孩儿病了，你帮帮我们好吗？看着小堇的文字，释觉得心里生疼，这个轻易不求人的女子，在最紧急时来找自己，那么至少她是信任自己的。他打电话给她。电话里，她的声音疲倦而稚气。释对小堇说你带她们过来吧！我在医院门口接你们。小堇轻声地道谢。
　　小堇打车去了姐姐家，然后和一群人一起带着孩子去了医院。快到医院时小堇给释打电话，她怕自己认不出他来。以前交往的时候，她不曾见过释，只看过一张他的照片。释在电话里轻声地安慰她说傻丫头，别怕，我就在医院门口等着你们呢！不会有事的。
　　到了医院，小堇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短发，穿着黑色风衣和牛仔裤的男子，只是他看起来很年轻，小堇不确定他是不是释。她再次拨通了他的电话，释拿着手机朝他们挥挥手。小堇跑过去对他说释，我把孩子带来了，你快看看他吧！释接过孩子只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就抱着他奔向了急诊室。
　　孩子得的是急性脑炎，因为没有及时治疗而离开了。释一次又一次地对小堇说对不起，小堇满脸疲倦地笑笑，轻声对他说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尽力了。小堇送姐姐姐夫回家后，安抚了他们一会就返回单位继续工作了。释打来电话说小堇，节哀顺便。小堇的眼泪一下子就奔涌而出了。过了许久，小堇说释，改天请你吃饭，今天我编稿，有点忙，释没有说话就挂上了电话。
　　某个小雨淅沥秋风劲扫的傍晚，小堇打电话对释说，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释顿了一下说那好吧！他们相约在城西的江漓大酒店见面。江漓酒店的老板小堇认识，那是个美丽热情的女子，喜欢文字，一直都在小堇主编的杂志上发表文章。小堇打车去了城西，她到江漓酒店订好了包厢后，返回在门口等释。小堇站在酒店门口看释穿着风衣面带微笑的从车上下来，心里触电一般窜过一阵疼痛，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抽搐，但是她脸上依旧只是淡淡的微笑。
　　吃饭时，酒店老板娘知道是小堇订的座，特意让服务员送来两瓶红酒。释说自己是开车来的，不能喝酒，小堇笑笑说那就不喝，我自己喝吧！那天，小堇真的一个人喝了一瓶红酒。吃晚饭，释抢着要自己结账，小堇笑着对站在一边的老板娘说你敢收他的钱吗？老板娘说没事改天收小堇的，今天不收你们任何一个的。小堇手里拿着钱包摇摇晃晃地说不行，怎么能不付账呢！老板娘拿过小堇的钱包径直在里面拿了一些说好了，就这样吧！她看小堇有些醉了，就说你今晚别回去了，就住我这里吧！城南离这里远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小堇说不了，我没事，可以回去。释看小堇执意要回去就说那我送她吧！
　　释送小堇回到了她的住处，在门口，小堇说要不进去坐坐吧，都到门口了！释犹豫了半天说好吧！
　　进屋以后小堇给释让了座，然后就去卫生间用冷水冲脸。她出来时释正坐在沙发上不住地打量她的小小房间。小堇笑笑说别看了，一个人住的地方不能称之为家，只是个小窝窝。我不怎么打理它。释笑笑问道你这里有绿茶吗？浓的热绿茶能够解酒。小堇说没事，我洗把脸好多了。她问释是要喝咖啡还是饮料。释说要饮料。她给他递过一瓶饮料，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似乎没有话可以说了，空气里满是尴尬和暧昧。小堇打开音响，王菲低迷的声音传了出来，缠绵婉转。释走过来拥抱小堇，她没有动，只任他抱着自己。就在那一瞬小堇觉得自己回到了家，一个有爸爸有妈妈的家。过了一会儿，释说，要不我打个电话给家里，今晚不回去了可以吗？小堇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她想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那一夜，给了小堇一生无法抹去的记忆，给了释再也无法开心的理由。
　　后来，在小堇的记忆里，她一直都觉得是那一夜的缠绵给了释离开的理由。她一直都记得那一夜释温情的微笑和纯真的表情。小堇觉得自己是个残破的箫，除了释谁都无法吹出完美的音符，可是偏偏释不是吹箫人。他的温情和他的纯真来自他心里满满的对生活的感激。他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有他深爱的女儿和生死相依的爱人。而自己除了流浪一无所有。从小到大经历的是一场又一场无休止的流浪和遗失。如果说还有什么可以珍惜的，那么就是慈祥的妈妈和这个不适合吹箫的吹箫人了。
　　释离开的时候，眼里有不舍也有内疚。小堇看到了这一切，她笑着和他说再见。其实，再见的意思就是再也不敢见，再也不能见，再也无法见。释心里有着沉重的负罪感，他知道自己遇见过爱情，可是他无法舍弃的东西太多。小堇看到了这一切也感知了这一切。只是过去只能属于过去，它永远不会变为未来。小堇无法让浅川成为自己的过去，于是她选择了让自己成浅川的过去。她知道自己遇见的是离别，可是她还是飞蛾扑火般用自己仅剩的勇气经历了一场离别。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在离开浅川之前她打电话给释说，释，其实你只是梦见过我，并没有见过我，所以，以后请你快乐地生活。小堇辞去了自己在杂志社的工作，去了西南山区支教。
　　在走之前她删除了自己和释的所有联系方式。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去向。
　　不管走多远，不论停在何方，离开以后的每一年五一节，小堇都会回到浅川。但是她从来不向任何人提及释，也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直到有一天在和母亲通电话时，母亲向她抱怨说浅川的好大夫都走了，去别的大城市发展了，甚至包括那个曾经帮过他们的大夫，在她离开浅川后不久他也全家搬迁到别的城市了。小堇哑然
　　原来，有些人，无论相逢与否都会遗失。
　　原来，有些人，无论相爱与否都会离别。
　　只是，如果，所有的相逢都是为了离别，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相逢，那么，别了终会再见，见了也还会离别。

[责任编辑：可儿]

发布时间：2023-06-07 1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