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 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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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 蔓

　　一
　　
　　于蔓和建涛是高中同学，建涛就坐在于蔓后面一排，三年来一直对着她的背影。那时的男女生交往少，他们更是极少说话。因此毕业后的若干年里，他们彼此杳无音讯，两人都觉得不足为奇。他们再次重逢，是在毕业20周年的同学聚会上。
　　
　　20年来，这是他们同学之间唯一一次大范围聚会。如果没有这个聚会，他们或许依然是陌生人，仅有姓名停留在彼此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里。建涛变化太大，于蔓已经认不出来；而于蔓也变了很多，走在大街上建涛肯定也不敢认。
　　
　　建涛已经和这帮高中同学失去联系很久了，能来参加这次聚会纯属偶然。建涛的初中同桌兼铁杆哥们林洋，娶了于蔓的初中同桌王慧。春节休假期间，建涛回到县城，忙乎着拜访亲朋好友。那天，建涛约林洋吃饭。林洋带了王慧去，尽管他们在吵架，甚至闹离婚。其间，王慧问建涛是否认识于蔓，建涛说当然认识，跟她是同学嘛，她还一直坐在我前面一排！
　　
　　大家都觉得巧，太巧。
　　
　　于是有了一次包括他们四人的聚会，不过还有另外四人，其中有建涛和林洋的初中班主任曾老师于蔓觉得他很特别。那晚他们喝到很晚。
　　
　　此后，于蔓和建涛成了QQ好友，多年来未联系，不了解，也不知道聊什么好，但有一个很好的共同话题：他们各自的初中同桌兼好友，林洋和王慧，何况他们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一个月内，他们在网上聊了好几次。
　　
　　建涛：我觉得自己真幸运，真的太幸福了，能参加聚会，找到原来的同学。　　
　　于蔓：你变化很多，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赞一个。　　
　　建涛：去你的空间溜达了一圈，写的真好。文笔还是那么流畅，清新自然。　　
　　于蔓：谢谢夸奖。　　
　　建涛：林洋和王慧怎样了？
　　
　　于蔓：我简直不敢触动王慧的神经，她随时都要伤感流泪，好可怜的样子。也许一个人的精神也应该独立。我不太敢与她聊，怕她伤心。平日看到她在网上打游戏，也挺欣慰的。
　　
　　建涛：说实话，我跟林洋关系很好，但这事还不能乱说，要讲点方式方法。　
　　于蔓：我知道。我看出来了，你用心良苦。　
　　于蔓：人为的惨剧不只是打断一只胳臂，心里的疼才是剧痛。我多希望她能够坚强，可是，她很脆弱。　
　　建涛：自信的女人才有魅力。
　　
　　于蔓：林洋出轨，被发现了，还恼羞成怒。王慧被打伤，那可是刑事案件。事后我给王慧打电话时，她说：我没有起诉，因为我不想以后心里有愧。一个人，总有自己的底线！因为爱而宽容，即便自己已经没有了尊严！不过，林洋的那些过激行为，还是让人觉得，他对那个家还是有感情的。如果真不爱了，何必要打，何必要骂，何必要吵。我想，更应该是冷漠，离开，不见。
　　
　　建涛：我跟林洋疏于联系。没想到他们已经闹得这样了。
　　
　　于蔓：一个人，总得遵守点生活准则吧。一个男人，怎么这么没有责任心！不过，王慧也会生长出承受力来的，我相信她。最初，那么痛苦都过来了，一个月内体重下降30斤，是什么概念！不过今天她说她又胖了。
　　
　　建涛：哎！！
　　
　　于蔓：他们的事情，外人真的帮不了什么忙，除了展示一下自己的善心。这样的事情可能每个人都已司空见惯，可发生在王慧的身上，我感同身受，心会疼，泪也会流。
　　
　　建涛：我要说的，我不能看到我哥们这样下去。　　
　　于蔓：埋怨归埋怨。我也盼望他们能和好。　　
　　建涛：过几天我出差顺便回老家。你那儿不远，也去吧。我们一起见见他们。　　
　　于蔓：好！
　　
　　二
　　
　　于蔓一直为王慧担心，也一直希望再次见到她。四月的一天，建涛和司机小梁驾车从广西回来，还从成都带了建涛的两位大学同学，大牛和韩萍，四人一起回了县城。建涛约了林洋和王慧，于蔓也从另外一个城市赶来。
　　
　　先是照相，建涛和他的大学同学分别合影，又与于蔓合影，甚至还扶着她的肩，两人还有对视的一笑。然后驱车到老城的东门外码头，聚在一条船上吃鱼头火锅。据说那是小平离开家乡前往法国时出发的地方，当年的那些小船如今已经被装修甚好的游船代替。船上经营着各种中餐，在渠江边上，风景尚好，空气亦清新，是个可人的地方！加上周末带给人轻松，除了林洋和王慧，其他人看起来心情都很愉快。
　　
　　饭毕，建涛说找个地方喝咖啡。走了半天，找到一个地方，叫半岛咖啡。一行人坐下，似乎有点挤，但林洋和王慧还是分开坐着。服务生点上蜡烛，端来了象艺术插花般的水果盘和一些可口的零食，并且开始煮咖啡；煮咖啡的壶、那些小食都很精致，酒精灯燃起的火焰让人感觉很温馨、浪漫，但似乎又有些严肃。大家似乎有些沉闷，这样的气氛和场合不适合这样一群人，这个问题于蔓和建涛都意识到了。当建涛提议换个地方时，大家一致同意。
　　
　　于是去了一个烧烤夜店。啤酒加烧烤，几位男士又开始喝酒。王慧和于蔓乘他们喝酒的空当，谈起私房话。王慧轻声地说起那些伤害，眼睛湿湿的。于蔓想起那个流行的电视剧《蜗居》，小贝说我没有看见你们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可我并不是没有想象力。多少受到伤害的男人或女人曾经发挥过那样的想象力。人世间多少这样的故事，如桃花灿烂，在一些男人和女人心里跳。所以现在王慧的眼泪总是流。于慧很是同情，心想，失望的女人，有点象祥林嫂，她被生活折腾成这样了！
　　
　　王慧也开始喝酒，脸变得很红，看起来愈发很漂亮，很象初中时的那个样子，她的美是生在了于蔓心里的。于蔓就是想不通，王慧有什么不好的，林洋还不珍惜！于蔓又想起那晚去他们家，路上王慧对林洋说：看见你喝酒，我也忍不住去喝，怕你喝多了！于蔓知道她是心疼林洋，不禁一阵心酸，心想：要是我，早就离开了！人总要有些志气的，即便是在自己爱的人面前。可这话她没敢跟王慧说。
　　
　　林洋善于喝酒，也很会喝。此人聪明，表达力很好，说话很是得体，酒桌上因为有他显得很有生气。建涛的同学大牛眼睛喝红了，不知为何，他一再地给于蔓灌酒。于蔓拿起酒杯浅笑，不慌不忙，悠悠地说我慢慢喝，你放心，这杯酒我肯定会喝完的。建涛担心大牛没面子，就替于蔓喝了，他们叫这为买马。大牛幽幽地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啊！四男三女，两件啤酒，喝到晚上两点过。林洋和王慧回家，其余五人回酒店。
　　
　　司机小梁一个人住单间。建涛和大牛一间，于蔓与韩萍住一间。其实饭桌上于蔓已经和韩萍近乎起来了，韩萍是个干练沉稳的女人，这一点于蔓很喜欢。而且于蔓天性喜欢可爱的女人，她也总能发现女人的可爱之处。韩萍一进门就反锁了门，于蔓觉得这女人跟自己真是心有灵犀。她们洗漱了躺下，才觉得这时已经很疲倦了。两人聊了几句，大概是于蔓高中的学习生活、那时和建涛的淡然关系、韩萍的大学生活、建涛当班长的往事。她们很快就入睡了。
　　
　　于蔓睡的真香啊，当她被一阵阵敲门声惊醒的时候，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刚睡着一会儿。外面传来说话声，象是大牛的声音，她有些紧张，但还是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睡了！没想到的是，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于蔓又被敲门声唤醒了。这一次她没理，韩萍也醒了，她们埋怨了两句，翻身便又入睡了。
　　
　　三
　　
　　早上，于蔓和韩萍刚洗漱好，外面有人敲门。韩萍打开门，是建涛，他已经收拾整齐，包也背在身上了。建涛说大牛不见了，早上起床才发现的，昨晚他自己睡的太沉了，不知道大牛什么时候走的，大牛的包、外套、手机和钱包都在呢。司机小梁也来了，他当过兵，看起来冷静理智，很有面对现实的智慧。他说：大牛穿外套，十几度挺凉的，没带钱，昨晚又喝醉了。一定是处在一种不正常的状态。
　　
　　找宾馆服务人员询问，总台的小妹很是漠然。　　
　　我们的朋友失踪了，你给找找吧！　　
　　他跑了我们怎么会知道！腿长在他身上的啊。　　
　　值班的人呢，会不会看见他出去？　　
　　那么晚了，人家在顶楼睡觉，谁那么晚还出去。　　
　　那你们没监控啊？　　
　　没有！
　　
　　小妹似乎很不开心，也很不关心这件事，一切都跟她无关的样子！
　　
　　也许事情不复杂，先找找吧，建涛说。小梁开来车，帕萨特1.8T，他开车的技术看起来娴熟。三人上车，一路找来。县城不大，几条大街很快就找完了，没见人。小梁说，那我们到医院查查急诊记录，看他是不是醉倒街头，被人送医院去了。建涛和于蔓前去问了急诊科，那里一片繁忙，呵呵，不正常的人可真多！可是里面没有大牛。于蔓想起他们的一个高中同学刚好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他们就给那位老同学打电话说明此事，老同学很热心，认真的查了昨晚的记录，没有大牛。
　　
　　上午10点，大牛仍然没有出现，大家有些着急，只好又回到酒店。报警，110说失踪没到24小时，不予立案。建涛说：没办法，只好找曾老师了。春节的时候于蔓见过建涛的那位老师，他现在是县委的公务员。于蔓的印象里曾老师挺个啤酒肚，一看就知道他是十分入世的人，朋友多，方方面面的关系多。但他也是一个努力保持自我的男人，于蔓想。曾老师果然很热情，很快就过来了，他打电话给一个公安局的朋友，声音洪亮清晰，表达准确­难怪他的学生林洋也是这样颇有风范！曾老师简明而直接地请对方帮助，电话那头了解了基本情况，分析说：一个中年男子，没有钱，也没带财物，应该是安全的，你们放心！另外我马上派个警察来！
　　
　　总台小妹听见报警了。马上给老板打电话，问怎么办。
　　
　　一会儿，一个警察来了，是个女警，她个子很高，但并不强壮。她穿着警服，戴着警帽，似乎给一行人带来了希望。女警先要求看入住登记册，可是没有大牛的名字，因为昨晚一行人只登记了司机小梁的身份证。女警一边用数码相机照登记簿，一边严肃地批评：早跟你们要求了，凡是入住的都要登记，你们怎么搞的！出事了怎么办！女警又问起监控，小妹说：监控系统刚好坏了！
　　
　　然后到大牛和建涛住的房间查看，好象看不出啥名堂。女警于是再吩咐让头晚值班的服务人员去局里做记录。
　　
　　看着女警察离去，总台的小妹说了一句：我们老板也是公安局的呢。还是很漠然地样子。　　
　　看来警察也没有办法，只好等。
　　
　　上午11点，王慧和林洋一块过来。于蔓不想等了，说不好意思自己要先回家了。她叫上王慧，让她一起走，并专门给林洋说清楚，说自己请王慧去玩一天，散散心。
　　
　　当于蔓和王慧正在另外一个城市的肯德基吃饭的时候，建涛打来了电话，说找到了，大牛自己回来的，大牛说他去洗脚了！王慧在一旁听着电话，哈哈地笑起来。于蔓问她笑什么，王慧说：我敢肯定，大牛，昨晚，是想给你和建涛一个机会！只不过，他有些一厢情愿。她说得慢，停顿也多。
　　
　　于蔓陷入深思，心想这趟自己真不该去。原本是奔了王慧，奔了年少时的友谊。纯洁的动机，或许遭遇了俗世的误解。不过也好，因为建涛和于蔓，王慧跟林洋又一起参加了一次社交活动，这对目前的他们来说也是难得的。
　　
　　四
　　
　　建涛于第三日回了桂林。他在QQ上给于蔓发来照片，是那些合影，包括他们两人的。
　　
　　于蔓也给建涛发了一张照片，那是高中时文学兴趣小组所有同学的合影，里面就有他们俩，于蔓和建涛站在一起，但中间有明显的距离，各自偏向一方。
　　
　　于蔓：照片可以证明，有些陌生人原来是你同学！　
　　建涛：看了那篇你写我们同学聚会的散文日记，很感人！你在文章里对我的评价太高了，谢谢!　
　　于蔓：又没有文学夸张，实感。其实，现在的我们少了青春年少时的苦涩与无知。
　　
　　建涛：是的，当年我们连自己都没注意过来。如今的你没有了高中时的稚气，多了很多作为知识女性的气度和优雅。好样的，真的为老同学感到高兴！
　　
　　于蔓：你胖了好多，头发也少了些。但不失为温和儒雅的男子。　
　　建涛：这样评价我的形象，不怕你们家先生看到呀！　
　　于蔓：我写的文章都是他先看呢。我是客观评价你，以我自己眼里的客观。　
　　建涛：你这话，使我想到了王慧，她活得太沉重了，背上的枷锁太沉了。　
　　于蔓：我知道是哪句话，感动了你！
　　
　　建涛：我想你是知道的！你写的真好！昨晚我辗转难眠，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浮现在眼前，我们的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了一起。我想，无论我们拥有多少财富，拥有什么样的社会地位，请不要忘记，我们是昔日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于蔓：再次遇见的时候虽然我们似陌生人，但我仍然觉得我们是兄妹。　　
　　于蔓看见建涛的QQ头像，很象一个高中学生，他的好友印象里写着：仗义，有为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