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生活（打工知音征稿）

【导读】是的，当威力巨大的阳光穿过高耸的街区，穿过荧光玻璃的建筑群，延伸到低矮陈旧的如石头森林般的狭窄弄堂的时候，所能播撒的光和热，已经所剩无几了。　　
　　林华，你个婊子养的，你他妈的快给老子开门！沈忠国说话间又扬起头猛灌了一口老北京的二锅头，顺道一个饱嗝打上来，酒精混着胃里翻腾出来的酸水混在嘴里好不是滋味，翻腾的整个脑子轰轰直响，满脸涨得通红，充满油脂的脸上深深浅浅的几道血印子，像是哪家的狗给挠的，隐隐约约的还在往外渗着血滴，估计这会子早顾不得疼了。眼前的沈忠国像一条发疯的野狗一样拼命地揣着面前的墨绿色防盗门，大脚印子横七竖八的印在了铁皮上，有几块油漆掉了下来；他气急败坏的骂着林华，一个不小心踹空了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撞在了楼道的楼梯扶手上，几乎是瞬间的功夫，胃里翻江倒海的粘稠物以尚未消化的半成品形状涌了出来，决堤一般的从口腔和鼻孔大有一泻千里之势。顿时，酸臭的呕吐物混着酒精的让人作呕的气味弥漫开来，整个楼道足有熏死一头大象的潜质。沈忠国索性一屁股蹲在了冰凉的水泥地板上，又哭又笑的骂道：林华，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开门，你男人要冻死在外边儿了，你个恶毒的骚货！我操你妈！
　　林华放下手中织了一半的毛衣，捋了捋垂在前额的头发，因长期使用劣质洗发水的缘故显得粗糙干枯，她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叹了口气便转身进了厨房，些许是这叹气太过用心，以至于眼泪几乎同步的落下，让人产生眼眶迅速下垂的幻觉，脸上显示着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苍老和风霜，眼窝深陷在好似大一码的眼眶之内，周围已经有好几层如此这般的褶皱。她径直走进厨房，好似屋子外边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窗外小区的狗像是受了惊吓，一声接着一声狂叫个不停，这个近乎陈旧古老的小区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了，几乎每一件事物都呈现出了回天乏术的苍老感。这是一套老式的并不是很宽敞的房子，两室一厅，加到一块大概有七十平米的样子，但是三个人住也差不多足够了。客厅很小，家具很旧，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没有更新了，正对门口的一个老式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台电视机，两排木制的沙发的扶手处因长年摩擦油漆已经掉了大片，再加上深浅不一的划痕，已经构成了面目全非的恶果，中间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横七竖八的躺着烟灰缸、旧报纸、还有几个水杯，客厅正中的墙上挂着全家福，照片上，沈忠国比现在要年轻的多，他用健壮的手臂轻轻揽着妻子林华，前边是他们的女儿沈岚，从这家里的场景来看，勉强算个幸福的小家庭。
　　几分钟之后，林华端着一杯刚热好的牛奶从厨房里出来，心情稍稍好转，门外的谩骂声已渐渐低了下来，她径直走进了女儿沈岚的屋子，小小的房间只亮着一盏台灯，一张并不算大的写字台被纷繁复杂的复习资料占去了近乎三分之二，女生正低头演算着一道数学题，旁边一堆的草纸，看来不怎么顺利。听到开门的声音，应声抬起头，看见女人笑着递过牛奶
　　妈沈岚接过牛奶，略带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还没写完啊，你们老师真是的，每天晚上都布置这么多作业。把我们家岚岚都累坏了。女人一边说着，用手摸着女儿的头发一时心疼起来。
　　没事，妈，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就写完了，你明天还要出早班呢。说话间沈岚喝完了整杯的牛奶，女人接过杯子连连说着好，便转身要退出屋子。
　　妈沈岚略带迟疑的叫了一声，女人伸出拉门的手臂随即停在了半空，转过身来。
　　恩？
　　让爸爸进来吧？外边冷。
　　岚岚，我怕你爸他又闹眼看你就要中考了女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别过脸去抹泪。
　　没事的，我去开门！沈岚打断母亲，披上外套抢先出去了。
　　沈忠国靠着走廊的扶梯半躺在地上，由于姿势的问题上面的衣服被往上撸了大半，圆滚的肚皮滑稽的裸露在外边，旁边一堆秽物，气味令人作呕。母女俩使出浑身力气架起半睡半醒的沈忠国，连拉带拖的往屋里拽。林岚因为太用力整张脸憋得通红，快到卧室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栽倒在了门框边上，三个人连带着全向下砸下来，沈忠国瘫软的一堆泥巴的身子嘣的一声毫无戒备的撞在了前面的桌面棱角上，巨大的冲力拉着沈岚的身子在地上脱了足足一米的距离，只穿了一件单裤的女生大腿上顷刻间多出了几道血印子，啪嗒啪嗒的往外渗着血迹。沈岚正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只听见沈忠国哎呀一声尖叫，桌角撞得他酒醒了大半；林华的小肚子由于冲力的缘故撞在了桌边上，刚支撑着勉强站起来，却被仰面盖过来的大手一把掐住了脖子，一通耳光劈头盖脸的凶猛而至，沈忠国气急败坏的骂道，老子叫你不开门，你个臭娘们儿，反了你了，我打死你。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抓起林华的头发就往桌子上撞，女人哭喊着，无济于事的挣扎了几下。沈岚疯了一般从地上爬起来，她冲到扭打在一块儿的两个人之间，双手拼命拽掐着女人脖子的粗大手臂：爸，你别打我妈了，别打！混蛋！！女生颤颤巍巍的冲进厨房，胡乱抄了一把水果刀跑了出来，她全身颤抖，头发散乱，衣服被撕破了大片，大腿还在渗血
　　沈忠国，你他妈的住手，快住手！放开我妈！夜晚都要被这一声哭喊划破了，喉管爆裂一般的。沈忠国松开了双手，瘫坐在地上，林华脸上已经好几块淤青，头发散乱的遮在前面，脸上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血还是泪的纵横交错了。三个人各自大口的喘着粗气，整个屋子狼籍一片，顿时的寂静填充了这个夜晚本该有的风平浪静，一场近乎残杀的战乱过后，每个人都处于脱水的状态。目睹这一切的发生，熟视无睹的夜晚，兼容所有的罪恶，悲伤，愤怒，甚至是仇恨。
　　我们过度了几千年，来到了所谓文明时代的繁华盛世，却还是无法避免重归原始般杀戮、摧残、甚至毁灭。我们谁也不肯放过谁，咬牙切齿的生活在一起，将相互的愤恨咬碎嚼烂，有时恨不得生吞活剥，这种赤裸的近乎变态的折磨在巨大的黑暗的掩护之下肆无忌惮；但是，早晨终究会再一次来，我们要学习，要工作，要生活，要生存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另一个角色疲于奔命。
　　无论是哪一个地方的早晨，我们本应该迎着最饱满的阳光将昨日的悲伤和痛苦一挥而散；只可惜，当威力巨大的阳光穿过高耸的街区，穿过荧光玻璃的建筑群，延伸到低矮陈旧的如石头森林般的狭窄弄堂的时候，所能播撒的光和热，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是，我们正是要靠着这少得可怜的光和热，倔强的活下去。
　　沈岚在闹钟的尖叫声中惊醒，浑身像是被群殴了一样酸痛难忍，大腿的血印已经凝结，微微肿起，穿裤子的时候剌的生疼林华照例早早起了床，准备了简单的早饭：油条和豆浆。沈岚低头吃着早饭，看到母亲脸上淤青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五官被挤在一起越发的难看苍老。女生偷偷的往主卧室里瞟了一眼，沈忠国早走了。母亲机械的盛着豆浆，时不时的停下来发呆，沈岚一口气和完整杯豆浆，把最后半根油条塞进嘴里，眼眶瞬时红了起来，临走之前最终还是没有忍得住：
　　妈你今天别去上班了，去小区医院看看吧，你的脸！一句话没说完眼泪便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没事，都是些皮肉伤，过两天就好了好了，快上学去吧，要迟到了！
　　可是沈岚正要说什么，见母亲背对着自己连连摆手，只得作罢，拿起书包出了家门。
　　一路上沈岚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好几次差点闯了红灯，每蹬一圈牛仔裤就剌着伤口钻心的疼。好不容易在预备铃之后冲进了教室，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群人记在讲台旁边不知道看些什么东西，有还没吃完早餐的同学叼着袋儿酸奶在奋笔疾书的补作业；各科的课代表都在收作业，还有发今天要做完的模拟试卷。终于拨开人群回到自己座位上，从旁边同学的讨论声中才知道，第三次模拟考试的排名已经出来，贴在黑板的旁边的公示栏上，沈岚心里猛地纠了一下，顾不得腿伤挤到人群里去看成绩单：沈岚，年级排名，十五，班级排名，第三。
　　整个上午沈岚都几乎处在半昏迷的状态，老师讲的内容几乎没听进去几个字。中午下课铃一响起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连中午饭也没吃；下午还是没什么精神，整个人以游离的神态僵硬的杵在那儿，好几次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都一句不来。好容易熬到了放学，推着车子顺着人流机械的往外走，脑子里还一直回放着前两天班主任找自己谈话的情景：
　　沈岚，老师知道你一直是个努力地孩子，你们家的情况呢，我多少也了解一点，现在学校有几个保送重点高中的名额，我很想推荐你，但是你一定要保证成绩保持在全集前十名才有希望啊！
　　前十名怎么办？沈岚喃喃着，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医务室的门还开着，女生摸摸自己的口袋，迟疑了片刻还是进去买了盒消肿药膏，想起妈妈今天早上的情景便有些咬牙切齿的怨恨涌了上来，沈忠国，要不是你，我和妈怎么会多吃这么多的苦。
　　岚岚沈岚正愤恨的想着，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回头看到林华提着满满的一篮子青菜豆腐什么的微微喘息着往这边走，手里还提着一条很大的鲤鱼。
　　妈，你怎么来了，还买这么多菜！女生说话间脸上多了一丝生动的色彩，连眼睛也想笑起来。
　　今天单位发奖金，我想着做点好吃的给咱家岚岚补补身子。人家孩子中考当爸妈的都给买好多补品！林华说着有些羞愧的抚摸着沈岚的头发，眼圈红红的。
　　妈，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挺好的吗哎呀，我还买了东西给你呢，你看！说着，沈岚把口袋里的消肿药膏拿了出来。母女俩在小城最后一缕夕阳深深坠入大地之前，相互搀扶着渐渐消失在了街角，让作为旁观者的我们产生某种错觉般的以为从此花好月圆，可是，生活啊，总是喜欢赏赐给众人以别开生面的意外，好的，坏的
　　事实上，当林华母女有说有笑的转过吵闹的集市，离家还有两条街的距离的时候。这边邻居家的孙桂芝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她远远地看到沈岚推着自行车出现远远地弄堂口，便再也忍不住，小跑着喊起来：
　　哎呀，林华啊，你们娘儿俩怎么还在这逛荡呢！
　　怎么，有事啊，我去买点菜！林华讪笑两声，以为又是爱嚼舌根的孙家婆娘这会子又有了什么东加长西家短的爆炸性新闻要讲给她听。
　　你们家老沈开出租给撞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呢，打你家电话一直没人接，这不，我在这等你把这事儿赶紧告诉你！
　　林华还没等最后一个字挤出来，就已经扔下手里的篮子往回奔去，连沈岚在后边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喊也没有听到，沈岚只得把车子和书包放下追了回去，路上好几次都差点撞到车，女生几乎是喊了一路追到医院的，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像疯了一样不停地跑手术室的门紧闭着，警示灯亮的人心里发冷。林华喘着粗气跪倒在了门前的长椅上。她看到沈忠国头上缠着纱布，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被撞的人不是自己的丈夫。林华委屈的瞬时像是决堤的洪流一般，扑到沈忠国的身上厮打起来，你个挨千刀的，你害我们害的还不够啊，我到底是哪辈子欠了你的啊，要遭这样的罪，还连累岚岚跟着我一块儿受苦。沈忠国没有反抗，任由她撕扯自己的衬衣，最后在林华万劫不复的哭喊中，他终于抱着头哭了起来。
　　我们离婚吧。男人终于停止了抽泣，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白的墙壁，像是说给旁人听得一般，沈岚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一路上她想过无数种男人生命垂危的场面，她甚至有点儿后悔不该在心里如此咒骂、怨恨自己的亲生父亲，她脑海里一直想象着这样一个平时在家里精神抖擞的粗汉子被密密麻麻的导管插满全身，还有只能靠氧气罩维持的浑浊的呼吸却在拐角的最后一步听到了前言不搭后语的这么一句。
　　我撞了人了，你们娘儿俩没必要跟着我受苦。要是私了，得还人家好几万块钱；我都想好了，我去坐牢，你带着岚岚再找个好的，省得以后受苦；咱们家还有几万块钱的存款，你留着给岚岚上学用沈忠国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像是料理后事。
　　老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岚岚的亲爸。我们怎么会让你去坐牢！咱们一块儿还钱！女人停止了哭泣，瘫坐在靠椅上。
　　我造的孽，我背着，就算你愿跟着我受罪，岚岚怎么办，她还那么小。更何况她早恨死我了！沈忠国断断续续的说着，林华边捶着他的腿边小声抽泣着。
　　沈岚只觉得两腿发软，长期以来憋聚在胸口的类似于仇恨的东西伴随一声轰然的崩塌断裂在了浓稠的血液之中，瞬间被稀释的无影无踪。身体内那只黑暗中狰狞叛逆的幽蓝色魂魄自行焚烧，她只觉得自己重归了不带任何仇恨、悲伤、无奈的幼时，她也曾有过的令人羡慕的童年。
　　爸你别和妈离婚我不恨你！她看着面前再也蛮横不起来的老男人忽然心疼了，此刻的沈忠国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沈岚掏出纸巾替她的爸爸擦着脸上的灰尘，倘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岚岚，你愿意原谅我吗？真的？沈忠国几乎带着哭腔，只是分不清是喜还是悲。
　　我从来都不想放弃你，爸爸！
　　这终究还是一个单薄的家庭，他们在摇摇欲坠的边缘紧紧抓着彼此的双手，所以得以保全。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因为我们已经熟络到不用彼此掩饰了；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原谅呢，因为我们是亲人。站在整个社会的大背景下，我们什么都不是，常常一个人高兴着自己的高兴，悲伤着自己的悲伤，所以我们渴望有一个家；从此有人为我们的高兴而高兴，悲伤而悲伤。但也是因为我们靠的太紧，才忘记了初相识相知的美好，彼此的爱恋在柴米油盐中消磨殆尽，徒留对彼此的伤害与苛责，我们吵架、冷战、闹离婚。直到有一天，命运重新把我们推到了生存的风头浪尖，我们才幡然醒悟，当初海誓山盟至死不渝的誓言。
　　是的，当威力巨大的阳光穿过高耸的街区，穿过荧光玻璃的建筑群，延伸到低矮陈旧的如石头森林般的狭窄弄堂的时候，所能播撒的光和热，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是，我们正是要靠着这少得可怜的光和热，倔强的活下去。一切我们梦乡中花好月圆，终有一天会锣鼓喧天的重新归来，只要我们都还怀着重归于好的愿望，何时都不会显得无可挽回！

发布时间：2023-06-25 1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