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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近來在思考，凡人努力嚮往天堂，嚮往極樂淨土，卻往往被天堂與淨土所誤，迷失于眼前的世界。世間，人之差別是這麼大，更何況人與天地萬物。
坐在車上，望遠錢塘，真是一派繁華。悠悠的水面上，飄漾著落日黃昏，連把這個美麗的現世亦照進了裡頭。山是青山，水是秀水，人心無邪，春風清明，便一切皆成為好，連一思一念都宛如天上的雲彩，靈動，飄逸，無拘。
今天早早地起來去乘車，天還是夜里的樣子，雖透明得青雲可見，卻太陽還未出來，有一種破曉的驚動。及至走到車站門口，卻見東面塔山頂上金色光芒衝出雲層，閃閃爍爍，有一種民間傳說中的祥瑞之氣，是我從未見過的日出。大抵是我從未起過這麼早，亦沒有心意去認真看過日出。年前與同學約著有空一同去天姥山主峰撥云尖觀日出，雖是近在家門口，亦沒有去。而在這裡，我出門遠行的一刹，讓我見到這般美麗的形狀，亦是無比的好。這種好是莊嚴的好，是在我的眼裡，那隱隱錯錯的金色雲彩如敦煌壁畫上如來的眼睛。我將它拍下來，放在手機里，起名叫佛眼。現在我恍然若悟，日的光華最是在破曉一刻，如人生之在初見。
我對杭州的不熟，乃至到了坐坐公交車都會迷路。但那裡是個在我生命中美麗著的地方，先前曾是幾次去夜遊，皆無不驚心動魂，似把一句句詩刻在了自己的骨頭上。今年因為工作上的緣故，已經幾次到杭州，但皆只是匆匆來，匆匆去，沒得細細思量這個北方文人眼裡的人間天堂。我對杭州的親切亦是親在一種感覺，便說不出哪裡壞，哪裡好。這種幾近糊塗的感覺大抵如愛一個人，雖是分了手，卻終不知道哪裡不愛她，終是要在心裡為她默默廝守一生。
我對現代的建築不喜不棄，對滿目的商業不關己身，寧是那擁擠的人群里來來去去的男男女女最是一道人世的風景。人生百媚，千萬氣象，便在此一隅。我看自然的造形，亦看人的造形。比起天地萬物，與真實的人生，其餘一切似乎是不重要了。過眼的繁華雖是種種誘人的造形，卻與生命不親，非是人世的感動。
上午在文三路附近的新世紀大酒店聽省科技廳的領導作科研評估培訓。中午借道與蒲柳在文一路的「碗櫃」餐館會面，得她盛情款待。蒲柳是某動漫公司的編劇，長我八歲，是生在八十年代之前。她卻沒有一種與我們這一代人相隔的感覺，倒有一種清新的氣質。我對她的尊敬，卻沒把她當長輩看。我與卜二每每在網上賴狂，失了傳統的長幼禮儀，兀自把蒲柳當做與我們一般無聊的「小孩」來調侃，她總不氣。她有許多寫作上的任務，嘗嘗忙到深夜，沒工夫來理會我們的無聊，但亦嘗嘗與我們打成一片。最是在相持不下的時候，像是警告似地告訴我倆：「你們這叫作人小鬼大」，亦或說小男孩的狂態其實內心很脆弱云云。我不服我是一個小男孩，亦不贊成她批判的狂態。我雖生於八十后，但每每感到自己身上背負著一種時代的使命。譬如中國未來的「開疆辟土」必是要由我們八十后來擔當。
卜二比我小，但在學問上的造詣我自愧不如他，故他說的話，我每每思量三分。他是個有不俗志氣的人，大學工科念到四分之三卻辭了學，把小小的人藏進書中。過去我每在困難之際都想過逃學，卻終於堅持念完至畢業，縱是現在悟得了有些事情其實不必執念，亦無端感佩卜二的勇氣與毅力。世上自有很多人退學，但他是辭學，我不知道辭學這個詞是不是我創造出來，但聽來壯闊，其實於卜二也是真的壯闊，似有一股殺氣。
薛仁明老師是不惜放棄豐厚的薪水以及將來的退休金，把教職辭去，專心學問。那是一種心姿的解放。比起薛老師，卜二其實是個「少年」，少年輕狂，卻也是輕狂地成為一種好。
蒲柳是個女子，但於學問上亦有不淺的造詣。乃至在她說我們「人小鬼大」時，我內心雖不服，卻是佩服於她說出這樣的話。卜二之幽默，在於凡是嚴肅的問題上他總能輕鬆視之，凡是無心之中他又能很端莊地生起氣來。所以蒲柳說卜二其實是個愛生氣的小孩。他是連帶假的生氣亦能生得很端莊，令人頓失了嚴肅，而起千萬種愛心。
蒲柳的年輕是一種與年齡無關的年輕。從她處，我看到中國的女子是隱於年齡之中。她的眼睛，是清的，她的臉上亦飄漾著清水，連看著一個小男孩亦起幾分羞澀。一個三十余歲的女子有著這種美，是民間的秀氣與現代城市的繁華相交而生的靈動。以無邪的目光欣賞一個女子，她的身上便帶滿了光華，有如來三十二般相好。這是自女媧以來的女子之美，亦是詩經里的女子的造形。若此反觀自照，則男人女人皆是這個世界開出的花。現在世界，是相無相，心無心，故一切皆有如泥水中的漣漪，山河歲月亦起了震動。
我近來在思考，凡人努力嚮往天堂，嚮往極樂淨土，卻往往被天堂與淨土所誤，迷失于眼前的世界。世間，人之差別是這麼大，更何況人與天地萬物。我們的祖先雖是早在千萬年前就已經渡過了洪水的浩劫，但今天人們還往往生活在水中，民間有一種說法叫「水生火熱」，亦大抵是形容地確切。上帝與如來亦生活在水中，但水是清水，唯與生命相親，故能使一切無所束縛。
以前遇上一位行吟的僧人，說我們嚮往極樂世界的好，極樂世界的人卻嚮往人世的美。這大抵與古小說上、電視劇上神仙思凡是一個道理。其實機不在這思與嚮往，是在心姿的開合，在生命的修行。
故生命的修行在天上，亦在人間。蓮花處處開，唯心中的蓮花盛開，人世亦是水晶一樣的人世，我們所求的一切便皆在於此。
2010年5月11日於浙江新昌
发布时间：2023-04-09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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