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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在大理石路面上的中药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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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落在大理石路面上的中药渣
  大清晨,出了单元门庭,春天就在眼前,各种层次的绿在小区里铺排叠加,深浅浓淡高低起伏,间或跳出几张娇艳的花的脸,或热情洋溢,或娇羞欲语。飞檐翘角的亭子,曲折有致的回廊,玲珑的小桥,叮咚的细流。一个闹市里的小氧吧,由不得你不深吸一口,心满意足。
  就在出小区门的路口,就在边上有几棵油绿海桐的大理石铺就的路口,一滩垃圾样的东西不识好歹的散落在那里。一位早起晨练的老人,走过后还回头看了两眼,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准备屏住呼吸快步闪过。眼睛的余光还是发现那竟是一堆中药渣。中药渣,我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也慢了下来。记忆里有东西要悄悄地苏醒。
  早年,在老家,冷不丁地,路口就会出现一堆这种中药渣。有一段时间,村里通往庄稼地的那个大路口就没断过这种东西。有打赤脚的走过,有穿着草鞋的踩过,有拉着牛拖着犁铧的碾过那段时间,我们也很少看到周婶家大勇哥在池塘边撒网捕小鱼了。不知什么缘故,大勇哥从什么时候就不长个了,而且越来越瘦小,猴子一样,大眼深陷,满脸褶皱,我们还不太怕他的时候,一拧他手面上的皮,老长老长。我们还看见周婶逼他喝难以下咽的苦药汤时,大勇哥哭,周婶也直抹眼泪。我离开老家时,人家在提起大勇哥时都配上一副惊恐的表情。
  那时村里最好看的女子属月季姑,村子里庄子外提亲的踏破了门坎。我还偷偷摸摸地替俊子叔递过条儿呢,有一颗糖的跑腿费。有一回,俊子叔交我的条儿,在途中被另外一帮坏家伙哄去看了,用两颗糖,他们还莫名其妙地哄笑。后来有人牵线搭桥,她便嫁到了城里。可是两年不到,她回来了,脸色蜡黄,一进家,就很少出门了,只能闻见她家飘出来的一阵阵的中药味,只能看见村口新倒的中药渣,还能听到村里人的窃窃私语,说好像是因为不能生娃。
  我读到师范三年级那年秋天,我的小学同学黄毛家新盖了新房,黄毛的妈翠英婶子正漾开早早爬上脸上的褶子,到处张罗给黄毛说房媳妇时,却倒在去邻村陈庄的路上。翠英婶皮包骨头地从镇医院被抬回来时,看起来比七十多的婆婆都显老态。路口一滩一滩的中药渣也没救回婶子的命。都说,翠英婶子可怜,吃尽苦头新盖了房,自己还没住到半年
  我借掏公交卡的机会抹了一下眼。是啊,每一堆散落在路口药渣,都是一堆无助和无奈。
  这个一千多年前药王孙思邈的传说,承载着多少悲痛和祈愿。在我们乡下,将药渣置于路口,有地方说是为了让缠人的病魔找不回来。我们老家当地的说法是,药渣至于路口是让千人踩万人踏,驱除病魔。
  老家于我只是记忆了。读书,工作,离开家;拆迁,改建,我,已没了老家。大勇哥的病好了吧,还是月季姑已是儿孙绕膝了吧,黄毛也成家立业遂了翠英婶的心愿了吧。
  看着这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我知道,现在,我们小区的某一间屋里躺着一个痛苦的病人,可能是一位上个月还踌躇满志的青年,可能是一位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子,也可能是一位辛苦了大半辈子刚刚退休的老人。他心急如焚的家人,可能是他已憔悴不堪的老母亲,可能是他同甘共苦的亲密爱人,也可能是他痛心疾首刚从外地赶回来的儿子,寻医,问药。然后,他们因怎样的无奈,又要有怎样勇气,才肯将药渣置于这一尘不染的大理石路面上,住这种小区的人还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和懂得倾倒药渣的心。想到这儿,我内心一颤,是呀,有些东西差点被从记忆里抹去。不是因为它有多好,就是觉得它值得回味。我们那么热衷于追忆往昔,有时是不由得触景生情,有时却是刻意打捞快沉底的沙砾,只因为惶恐过多的沉淀,会板结坚硬我们本该温润柔软的心。是的,不少忘记,不一定是背叛,但都与冷漠有关。
  想起有一回去五台山游玩,我们在导游的劝说和指引下,很不自然的焚香叩拜,因为心里在纠结唯物与唯心。却,看见一位年轻的女孩高举长香,久久默立,清泪滚滚。在这纷扰的人群中,满眼都是旅客,唯有她才是真正的香客吧。她目中无人只有冥冥的何方神圣,定是为一位病魔缠身的挚爱的亲人。
  今早,在那路口,又见药渣。我,踩过来。
                            

发布时间:2023-06-30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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