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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小妹是一名来自甘肃的打工者。刚刚三十岁的她，脸上比同龄人多了一些沧桑。和她的相识源于我的一次住院经历。
那年因冠心病我住进了医院，同病房的是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先生。汪小妹是他雇的护工。尽管老先生病情较重，但很要强。但凡自己能做的事情都不需要护工伸手。汪小妹话不多默默的陪伴在老人身边。白天事情比较简单，看看输液的情况，擦擦洗洗，买点饭。晚上就睡在病房里，一听到老人有点动静就会过来看看情况。
我住的病房是个双人间，就我和老先生两个病人。老先生大我十余岁，但工作经历、知识结构与我比较相近。每当我们闲聊时，汪小妹就像个孩子似的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从不插言。
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慢慢地便熟悉了。
“小汪，你有几个孩子呀？”
“两个。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你出来打工那孩子谁给你带呀？”
“婆婆给看着呢。”
……
从汪小妹的口中得知，她来京打工快四年了。由于家里穷从小没读过书。17岁那年就嫁到离娘家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婆家的情况也不好。那里地处高原海拔近三千米。尽管家里分得土地不少，但都是旱塬和坡地。缺水缺肥，八十多亩地打的粮食勉强够糊口之用。公公多病不能下地干活，丈夫懒惰成性游手好闲。家里家外就靠她和婆婆俩人支撑。
二十一岁那年她有了第一个孩子隔年又添了老二。孩子的出生带给这个家庭活力的同时，生活的负担也越来越大了。在她出来之前，家里累积欠债七千多元，这些欠债对她来说就是天塌下来了。更糟糕的是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借给她们钱了，生活陷入极度困境。
丈夫指望不上，无奈之下她横下一条心抛家弃子跟随老乡来北京打工。
因为没文化很多工作她干不了。好在勤快不怕吃苦便找了份护工的工作。有了这份工作，就有了收入。家里缺钱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最初一两年她就一个心思挣钱还账。为了省钱，出来几年她都没有回过家。欠人家的钱终于还清了，但她却快乐不起来。
她想家了，想自己那一双儿女。想和自己一样苦命的婆婆。
又到年底了，她打算在年前多给家里寄点钱，再给儿女买件羽绒服和吃的寄回去。但她很为难。
看她为难的样子，老先生以为是时间安排不开，就说：
“今天中午打饭你就不用管了，去给孩子买衣服吧。回来晚点也没关系。”
“爷爷谢谢您！我不敢自己出去，汽车站牌也看不懂。没人带着怕回不来，走丢了。
就是买好了怎么往回寄呢？老求人我也不好意思。”
听了她的述说，我有点愕然。
门外的脚步声、说话声渐行渐近，甭问就知道是大夫来查房了。
“二床，今天感觉怎样？”
“一床，一会儿安排你去做检查。”
……
查房的大夫走后，病房又恢复了平静。
汪小妹扶着老先生慢慢地走向卫生间。我侧躺在病床上，隐约能看到她渐渐湿润的眼窝。
欠债还完了，汪小妹轻松了许多。她没有太多的奢望。聊天中她不止一次的说：“家里每月要有800元的收入，肯定就不在这儿干了。我还是愿意和孩子在一起，一家人和和睦睦团团圆圆的多好。”
话里话外都能感觉出她内心的苦闷和挣扎。
随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她的担心与日俱增。 “这么多年没回去，家不像家，孩子和自己的感情也会越来越疏远。”这句话是她发自内心说出来的。
她的话让我想起这样一首歌：
“我想要有个家 ，
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会想到它。
我想要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受惊吓的时候，
我才不会害怕。
谁不会想要家，
可是就有人没有它。”
像汪小妹一样的护工们，她们太渴望家了。哪怕是一间斗室，哪怕里面的灯光昏暗。一声“妈”的呼唤，她们就感到幸福、就感到快乐。
做护工是个辛苦的事情。它没有固定的陪护对象，居无定所。晚上只能在病房里的椅子或折叠床上和衣而睡。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生活，为了给家里多挣些钱。
怀揣着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在兴奋之余留下的是心里的酸楚。
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干，听着呼呼而过的西北风。我盘算着出院之后的事情。忽然汪小妹想给她一双儿女买羽绒服的那件事，又“蹦了出来”。
我对汪小妹说：“不识字干什么都不方便，那你怎么不学呢？”
“谁教我呀，这么笨。”
“你想学吗？”
“早就想学。”
“想学我教你。”
“真的!”
从那一刻起，我在病房里开始教她识字、写字。
她一点都不笨，学得非常认真，自然进步就快。从每天能读会写十个字开始，逐步提高到一天读写二十几个字词。
老先生看她学得非常认真，也给她鼓劲。看着自己写出的字，她笑了。脸上的愁云渐渐地舒展了。就这样每天闲下来的时候，她就跟我学识字、学写字。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我出院时汪小妹已经能读会写二百多字词了。
出院一个多月后，我又专门去医院看她。但不知道她是否还在那里当护工。来到内科病区我挨着病房一个一个的找。当走到第十二病房时，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看见了她。我轻轻地推开病房门，汪小妹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发现了我。我也很庆幸她还在那儿工作。
在医院病房的走廊里我问了问她的近况，并给她带去几本识字小书。她非常高兴。她告诉我，自从学了那些字后，她一直坚持着学。不会的也敢向别人请教了。现在自己也敢坐公交车上街，寄个东西填写单子也不用求人了。前几天买了个手机，已经可以给孩子发短信了。
会写几百个字词，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值得一提的事。但对年过三十才会写字识字的汪小妹来说是一次“新生”；是迈向新生活的开端。
“生活是一条路，怎能没有坑坑洼洼； 生活是一杯酒，饱含着人生酸甜苦辣。”
“生活是一条藤，总结着几颗苦涩的瓜； 生活是一首歌， 吟唱着人生悲喜交加的苦乐年华”。
汪小妹的日子或许就是这样。
发布时间：2019-08-04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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