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篇:(3)
我的启蒙老师,苏奶奶 文/习之
这几天,实在热的厉害,外地出发回来,按规定在家休息几日,本来故旧亲朋,多日不见,想酌酒一聚,共叙小别情长。外面热浪翻滚,出去潇洒的锐气大减,干脆在家读点闲书,胡乱写点什么。也许是,年龄的关系吧,念起旧来。前日,在我的微信公众号里,写了篇《瞎婶的苦乐人生》,得到朋友圈的鼓励性“点赞”,便有点飘飘然起来,自我感觉,似乎有点“一发而不可收”的冲动。
巧得很,今天回家,兄妹重提瞎婶的往事时,忽然提到了原来的东邻,已经作古的苏奶奶—我的启蒙老师来。
苏奶奶一生充满艰辛和坎坷,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她的故事既有老辈人的悲情诉说,又有我们做晚辈的亲闻所见。现在说来。苏奶奶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是望九之年了吧。她是我没有出五服的本家的奶奶,是一个的无儿无女的孤独一生的老人。
时间追溯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随着农村大喇叭传出的“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的歌声,我背着母亲缝制的学生蓝书包,高高兴兴的走进了本村二郎庙的一年级学堂。
该学堂,是解放后破四旧时,村南的二郎庙改建的。当然,等到我们上学时,已经更名为村子里的新学校了。依然贫穷落后的农村,校舍是旧的,低矮的几座平房由东、西、南围成半个球场的样子,北面是原寺庙大殿改建的老师的办公场所,古旧的殿顶上布满了枯萎的茅草,教室的四周,是斑驳掉渣的泥墙,黑白相间的水泥黑板下,是摆放着的参差不齐的学生自带的板凳和马扎。
娃子们带着新奇走进了课堂。这时,一个略微驼背的中等身材的瘦弱的中年女老师,一手端着粉笔盒,一手拿着教杆,不紧不慢的走到讲台。这就是我的启蒙老师苏老师,懂事后,才知道是我的本家奶奶。
苏奶奶平时和蔼可亲的脸上,上课时却带着一脸的严肃。记得,开学第一课,是由每个学生站起来报数,1、2、3、4、5.....,测评一下,哪个学生报的数多。报到100的寥寥无几,我是那无几中的一个。可笑的是,有的同学竟然很流畅的报出,“1、2、3、4、5,上山打老虎....”的口头禅来。在学生的哄堂大笑中,受到了苏老师的重重的“奖励”——在该生伸出的手掌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顿教杆。我也是在这次测评中知道了,苏老师上课时的严厉。
由于那年代出生的孩子们多,当时,一年级就两个班。苏老师教两班的语文,而且是我的班主任。苏老师的教学认真和对学生的严厉,在学校是出了名的。班里的同学没挨老师“教杆”抽的,几乎是没有的。虽然那时是,“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的年代,“文革”期间,还没有恢复高考,也就没有升学考试的概念,但苏老师抓教学那是一流的。同样是一年级的两个班,同样的老师教。由于班主任的不同,我班的学习成绩明显高出一些。
苏老师,只教到我二年级,就再没有上过她的课了。虽然两年,由于认真严厉的教学,是启蒙教育中最关键的时期,我在苏老师那里,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并且从后来的不断地学习中,更加庆幸那个年代有如此负责的老师,我从内心感谢苏老师。
那年代运动是多的,年龄小也不懂什么。到了三四年级的时候,“反潮流”运动兴起,学生们也不怎么学习了,不时的参加着各种运动。那时候,我知道了,我的启蒙老师,我的苏奶奶是个“坏分子”。但不知道怎么个坏法,一个名词当时是很时兴的,那就是,“地富反坏右”。
记得,村子里经常开群众大会,有时让学生排队参加。比较醒目的是,在大会主席台上,面对广大群众,并排站着一些男女,而且一律的低着头。其中一个,就是我的苏老师,苏奶奶。主席台上的人,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时而举起拳头,高喊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打倒地富反坏右!”,台下的人也群情激昂,高喊着同样的口号。一如我一样的学生们也同样的高喊着,不时看见有人在台上,撸起袖子用手狠狠的摁着苏奶奶们的头。
这样的场景是经常发生的,而且是变着花样的翻新。只要是大雪纷飞的天气,无论是雪停与否,只要你玩雪仗,或着冒雪在街上走,总会看到一伙特殊的人,就是在主席台上低着头的人,有的拿着竹扫帚,有的拿着铁锨,很卖命在街的每个角落里扫着、铲着,那飞舞着的白雪。印象中,在那些特殊的人中,苏奶奶是唯一的女性。我看到的苏奶奶,是比以前更加佝偻的瘦弱身体,头上戴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绿色的围巾,低着头,弓着腰,弱不禁风的扫着厚厚的积雪。
最让人看到的稀奇,也是那个年代最时髦的雷语,“游街”。逢有运动,为衬托氛围,总是苏奶奶们,这些特殊的“演员”,有的戴着纸糊的高帽,有的胸前挂着一个写有“反动分子”的牌子,同样的低着头,在群众的高喊中,沿着村子七里八弯的循环转游着,直到精疲力尽。
更为决绝的便是,随着男“演员”们,到村西岭上,挥舞着铁镐,开石筑路。开出的石头,再用扁担挑着盛满的石头筐子,一步三摇的行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这样年复一年的,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知道我的老师,苏奶奶这些“事迹”的缘由的,是逐渐从老辈门的闲聊中,慢慢清晰的。
苏奶奶,娘家,是一山相隔的凤凰山南邻一个村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是凤毛麟角的城里中学的女才子。中学毕业后,经媒妁之言,嫁给了同样优秀的正在济南读书的,我的本家爷爷。洞房花烛,百年好合。小夫妻经历了短暂的蜜月期,
听老辈讲,婚后不到一个星期,我的本家爷爷就到济南府求功名去了,据说,本家爷爷由于“出众”,在学校就加入了国民党。一九四八年,济南解放战役打响,华东野战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打败国民党军。溃不成军的国民党残余,丢盔弃甲,亡命天涯。我的本家爷爷就在这支“队伍”中,沿着津浦线一路仓皇南下。在一个风高夜黑的三更天,偷偷回了趟家,跪拜高堂后,深情地望了新婚妻子一眼,没敢久留,也没留下过多的话语,连夜顺着村东,一个叫金盆底的土丘,跑的没了踪影。苏奶奶就这样,在本家爷爷的狼狈中见了的最后一面。
苏奶奶,坚守着从一而终的婚姻信条,带着一丝丝希望,在大家庭中坚强的度着日子,独守着空房,这一守,就是一辈子。本家爷爷,从此,杳无音信,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
就在死活不明的日子里,苏奶奶的“荣誉薄”里,多了一个响亮的称呼,“黑五类”。因为,她的丈夫,我的本家爷爷是个国民党人,她是国民党分子的家属。
苏奶奶,在岁月的无情风雨中,从妙龄才女,蜜月新娘,到风蚀残年的老妪,这样无儿无女的孤独的活着。
那年,两岸有了互通。苏奶奶,接到了从台湾来的一封信,是本家爷爷来的。那年,苏奶奶53岁。信中说,本家爷爷,到台湾后多年才谋到一份糊口职业,人到中年娶妻生子。近期,到大陆探亲。苏奶奶,在希望中夹杂着无奈和失望。
那年,已恢复正常公民身份的苏奶奶,已按教师退休数年。受到照顾,安排在村委两间旧式平房里,过着凄凉的一人生活。
回来了,我的本家爷爷。由于我在外工作,没有见到这个国民党爷爷。据说,给苏奶奶带来了一个彩电,那时还是很稀缺的物件。当时见面的场景,相比是很尴尬的。在“家”待了两天,就匆匆走了,说是被吓走的。
是和儿时的另一本家爷爷喝酒尽兴时,大陆的爷爷对台湾爷爷说了一句醉话,“你到底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大陆爷爷曾当过儿童团长),所以,见“形势”不妙,便借故匆匆走了。苏奶奶,一生的等待,就以见面两天和一部彩电,匆匆画了一个无望的诀别的实实在在的句号。
逢年过节,总是是要给苏奶奶拜年的。多年后,身体比以前更显得瘦弱,佝偻的背形成了一个下悬的弓,生活日渐不能自理了。一个多年后的冬天,苏奶奶被人接去南京。因为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去投奔南京的一个妹妹了。
第二年,就听说,苏奶奶,我的启蒙老师,带着一生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二0一七年七月二十三日
发布时间:2019-08-05 0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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