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年三十的独特“年夜饭”

　　千禧年年三十的独特年夜饭
　　初入军营时的难忘记忆之二
　　新兵连的生活，节奏紧张而又充满着变数。
　　节奏紧张，比如：在新兵们全部入营，待大家稍微感知一点儿军营的味道之后，在每次列队唱罢歌曲开饭之前部队开饭之前要集体唱支部队歌曲，这恐怕是中国军队的独有特色了班长经常会向新兵们明确，要三分钟甚至更短时间之内解决饭桌上的战斗；再如：某位新兵因需解溲向班长请假时，他很可能会被要求小便十秒、大便半分钟。此类时间的限制，往往都是班长随机而定，原则是能短就不会长，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不失时机地培养新兵们迅即行事的意识和雷厉风行的作风。我一直认为，班长们以如此刻意为难的方式来锻炼新兵们是必要的，也无可厚非。
　　至于充满变数，不是说新兵连的生活会有什么大起大落，而是指在你感到高兴或者兴奋的时机和场合，可能会有一顿意想不到的板子打到你身上。这一点，从班长给兵们的告诫，就应该能咂摸到些许意味儿。步入军营没几天，班长就在某次集合时，告诫新兵们：以前是龙，现在你给我盘着；以前是虎，现在你给我卧着。从现在起，夹着尾巴做人是你们每个人必须的做人原则。
　　而我，就是因为没有领悟班长的训诫、没有夹好尾巴，在2000年大年三十的那个晚上，享受了一顿独特的年夜饭。
　　过大年，部队暂停训练原地信息，新兵连安排了各种文体活动，以充实战士们的节日生活，军营里到处洋溢着一派祥和欢快的节日氛围。
　　大年三十的晚上，大概八点多的时候，班长马朝辉乐呵呵地从外面回到班里，他把其他新兵支出门外、单独留下我之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糖块儿撒放到班用桌上，同时笑呵呵地对我说：来，刘亮，吃糖!
　　谢谢班长！面对班长的特殊眷顾，笔直傻站着的我虽不明就里，但还是喜滋滋地拿起一块剥去糖纸，放进嘴里，心里在想：真是过年了啊，班长真好，大过年的给我一个人发糖吃，这可是当兵近两个月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令我始料未及，我瞬间就有了一种从云端跌入地狱的感觉。
　　只见班长顺手抄起班用书桌上的那本32开本的陆军共同科目训练教材，毫无征兆地在我脸上疾风骤雨般地狠抡了一顿耳光。
　　在这初入军营的第一个大年三十的夜晚，这一顿特殊的年夜饭，究竟缘于何处！？经受了这莫名其妙的一顿耳光，当时的我就不只是不明就里，委屈都顾不得去想，简直蒙圈了！
　　糖好吃吧？抡完耳光稍作喘息之后，班长冷峻地问，然后狠狠地补充道：可以啊，竟敢问老班长要糖吃！
　　我不是个健忘之人，班长的后一句话，让我如梦初醒！大年三十的这顿特殊年夜饭，起因竟是十几天前我与一位老兵的一句不经意间的玩笑话。时至今日，我都认为自己当时的那句话，并不至于换来一顿意想不到的耳光。
　　十几天前的一个周末，晚饭前新兵排值班班长通知大家：有需要理发的，看完新闻后去连队二楼正对楼梯的指挥仪站，那里有从外面请来的理发师傅。于是，在看完新闻后的某个时点，我向班长请假并得到同意后，从一楼的新兵宿舍上到二楼指挥仪站。所谓指挥仪站，就是一间兵舍，里面住着的是连队指挥仪专业的人员。老兵退伍后连队整合人员集中住宿，指挥仪站等单间兵舍就被暂时闲置了起来，现在聊且充当一下理发场所了。站在指挥仪站门牌下，我高声喊报告，待里面传出进来声音之后，我推门进入。里面仅有的一位女性理发师傅抬头看了我一眼之后，就继续忙她面前的那颗脑袋了。靠窗两侧的两架高低床的下层，坐着两三个看样子也是等待理发的老兵。
　　斯时，我们新兵还没有授衔，我对老兵们肩上的牌牌也就所知甚少，除了知道一拐代表一年兵、两拐代表二年兵之外，那种有拐又有枪的肩章，我就不知道它们究竟代表什么级别的班长，尤其是上面的拐有多也有少、有粗又有细的那种，真是让我们这些初入军营的兵雏们脑仁儿疼啊。一个小小的肩牌牌，竟然会搞出如此多的花样来！
　　班长们好！为表示新兵基本的礼节礼貌，面对室内的几个老兵，我有些偷懒地一口带过，而我应该傻傻地逐一问候才对。
　　进入军营的第一天，新兵班长就特别交代，见了老兵都要喊班长。后来，新兵们慢慢知道，这一要求并不符合条令规定，因为班长是职务，而并非每个老兵都是班长。虽然不符合条令规定，但新兵们还是照喊不误，一是因为慑于班长的威严，班长交代的事情不敢不去落实，如果有一回见了老兵不喊班长，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终有一天班长那把昭示惩戒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会砍到你头上新兵班长都不希望听到老兵们议论自己带的兵没礼貌、不懂事；二是新兵们渐渐发现老兵都乐见兵雏喊自己班长，你喊他班长除了能换来一个笑脸，还会得到一个懂礼貌的评价，如此局面何乐而不为呢？
　　进入指挥仪站，我这个新兵蛋子因为心存对老兵们的敬畏，就打算靠墙立正站着等候。但一个年纪稍大、也不知为啥看他模样就有点儿让人反感的老兵，却热心地招呼我去他对面的床板上坐着等待。我隐约感觉到，他是在场几个老兵中军衔最高的。我心存感激地接受了老班长的善意，虽然对他心存反感。
　　坐定之后，他便与我拉起了家常。
　　小伙子，有对象了吗？
　　没有，班长。我恭敬地回答他的问话，那时我真的没有，谈对象是军校毕业之后的事了。
　　哦，年龄还小，不着急。他为我没有对象找了个大众化的理由。
　　班长有对象了吧？我小心地回问了他一句。我发誓，如果能预料到会有年三十的那顿耳光，打死我都不会问他，而任由他问我答！何况，我还对他心存反感。
　　呵呵，我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他的回答说明了我的眼拙，我竟看不出他的面相早就过了该结婚的年龄。后来我知道他是连队的炊事班长，我当兵第一年年底，这位让我心存反感、也因他而吃了一顿特殊年夜饭的炊事班长，因为服满十二年的三期士官而退役回家了。
　　看来班长的喜糖是吃不着了。这该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句啊，肯定是这要命的一句话，直接促成了大年三十的那顿特殊年夜饭！我怎么就这么馋？怎么就想到了喜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我不知道十几天之后大年三十的晚上，班长从裤兜里掏出的那把糖块儿，是他自己买的还是那位老兵让他补给我的，总之我是出乎意外地吃到了，一起出乎意外吃到的还有一顿耳光。
　　于是，我当兵第一年的那个大年三十的深夜，当战友们都沉浸在熬夜守岁的浓浓困意之中时，我则清醒地蜷缩在被子里，蒙住脑袋、紧咬牙关，任凭泪水洗脸、委屈纵横。
　　因为那一顿耳光，我对千禧年的大年三十之夜，有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因为那一顿耳光，我深深记住了比我小一岁、却早我入伍两年的新兵班长的名字马朝辉。
　　现在看来，我能记住绝不是因为仇恨。仇恨，确实曾经有过，但时间已让仇恨消弭殆尽。
　　我能记住，是因为那是发生在绿色方阵里，自己所经历过的一件真实的青春往事。 　　　　　　　　　　　　　　　　　　　　　　　　　

发布时间：2023-04-11 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