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曾经的清河：捕虾

　　
　　临街的马路上有卖虾的小贩，可能就是捕虾的人，穿着雨裤，蓬松着头发，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块塑料布铺在地面上，活蹦乱跳的小河虾堆积在一起，闪着银光，为了保持新鲜，还不时地将清水洒在虾堆上。
　　河虾，生长在河塘，湖里也有，有着玻璃的质感，晶莹透明，不大，三、四厘米长。见到此，每每买一些带回家，捡掉掺杂在虾里的草段和杂质，掏洗干净，放上鸡蛋炒一炒，或者用油炸一炸，营养丰富，别有风味。
　　看见卖虾的小贩，就忆起青葱的少年岁月，那是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是食物贫乏和生活艰难的时期。
　　那时候，济南的小清河，虽然已经有一些浑了，但是还没有完全污染。从趵突泉泉群和黑虎泉泉群溢出的泉水，在大明湖附近汇集以后，顺着数条沟渠向北流来，甘冽清澈，打着璇儿，欢快地注入小清河。因为沟渠的地势较高，哗哗的泉水在岸边青石垒就的闸口里淌下来，溅起白色的泡沫，水里就富含了氧气，引得众多的鱼儿聚集在一起，畅快地呼吸着，上下窜动，激起一片片波纹。
　　小清河里也有虾，大河虾，只在五柳闸附近的上游才有，那儿的水质相对清澈。虾有一扎长，青嘘嘘的色泽，透明的壳，螃蟹一样细长的螯，硬邦邦的，可以看见虾身里清晰的纹路，虾肉特别的结实，炒过以后，红彤彤的颜色，透着诱人的光泽。两岸的沟渠河塘，是小清河的补充水源，或者是济南泉水的汇集，或者是黄河水的渗积，水质优良，杂草丰盛，富含有机质和浮游生物，涵养了众多的鱼儿，河虾更是比比皆是，经常看到捕虾的人。
　　我也是捕虾人之一，那时候还是少年，十来岁。
　　因为虾的品种、大小不一，捕虾有好几种方法，使用的工具也各有特色。
　　诓虾，是最简便的办法。
　　首先，是制作诓虾的网子，非常简单。那时候不像现在，到市场上买一具诓虾的笼子就行了，什么都缺，得自己做。找一根粗一点的铁丝，弯成一米左右的圆圈，接牢，再找一块有眼的塑料纱窗，或者是口罩布之类，缝扎在铁圈上，这就是诓虾的网了。然后找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结实的那种，用三根一米左右的细绳，等距离地绑在虾网边的铁圈上，然后栓在木棍的顶端，诓虾的网子就做好了。
　　浑浊的河水里虾不多，因为难以生存。小清河北岸，有着众多的湾塘，水质特好。那湾塘，既是当地农民的藕田，也是鱼塘，还可以当做水库。在现在的历山北路以西的不远处，就有一座巨大的水塘，有好几十亩，很深，里面鱼虾成群，荷叶森森，每天都可见到钓鱼的人。一条连接着水塘的小溪，掩映在高高的芦苇丛和低矮的柳树棵子中，弯弯曲曲地伸向小清河。我们亲切地叫它大湾，那是我们儿时游泳、逮鱼和游玩的乐园，留下了我们无数青涩的少年时光。
　　大湾，可以逮鱼，也是诓虾的最佳场所。在初秋周日的上午，伙同发小，或者一个人，怀着期待的心情，顶着和煦的阳光，顺着小清河南岸向西行去。在过去的老板桥即现在的历山北路桥，去到北岸，往西，沿河就是济南北山的石头垒筑的河坝，足有一里长。顺着坝下狭长的小道，再往西，视野就豁然开朗起来，满目都是广阔的农田和湿地。即将成熟的稻子，低着沉甸甸的头，在微微的秋风中，欢快地起伏着，泛着金黄色的波浪，一眼望不到边。
　　在小闸附近，顺着长满一人多高芦苇的溪边小路向北，就是大湾了。
　　秋天的大湾，是荷叶的森林，高大茂密的荷叶，把大湾罩得满满的，显现着深沉的绿色。白色的鹭鸶，在浅水处抬着一只高挑的脚，眼睛盯视着水中的小鱼，不时地出击。漂亮的野鸭，有着绿色的脖子和头羽，呱、呱地叫着，在水面上划出圈圈的水痕。还有激灵的翠鸟，不安地站在湾边干枯的柳枝上，梳弄着羽毛，警惕地巡视着水面。最吸引人的，是水中漂浮的水鸡子，小小的身影，褐黄色，咕、咕的叫声，急促而高亢，响彻湖面，飘向深邃晴朗的天际。
　　大湾的北岸，是一面斜坡，水浅，荷叶也少，正好可以诓虾。找一处可意的湾边，在网中放上几块带来的羊骨头，然后，去旁边的柳树上，折一枝丫形的木棍，用来支撑网子的木把，在水草茂盛的空隙中，慢慢地将网子沉入水中，就可以诓虾了。为了避免黄土的岸坡弄脏了衣裳，可以随手掐一只荷叶，铺在腚底下，就成了垫子。
　　大湾的水是碧蓝色的，清澈而深邃。游动的小鱼，还有蹑手蹑脚的虾，因为闻到了骨头的香味，逐渐地向网子围拢过来。屏住呼吸，看到几只大河虾进入了网子，黑色的身影，就像是一只只小精灵。缓慢地把网子提起来，呀，好几只呢，聚集在网子下沉的中部，跳跃挣扎着。快速地捉住河虾，放进网兜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再将网兜放进水里，在线绳的顶端栓一根小木棍，插在湾沿上，牢靠。
　　重新把网子沉入水中，然后就是静静地等待。只要耐心，每一次提网都不落空，偶尔还会有一两条小鱼进入网中，只是太小了。必须精神高度集中，眼睛瞪视着水下，只要网中有了几只虾，就必须立即提起来，否则虾儿们就会游弋到网外。如此反复操作，提网，捉虾，提网，捉虾，心中充满了收获的喜悦和幸福，因为收获就代表着午饭或晚餐的改善，不再仅仅是咸菜。
　　运气好，一上午可以逮到二、三十只。正是河虾成熟的季节，二十来只就有一斤，十几只就能盛满一盘。回到家，一些虾仍旧活着，翻动着身体，挣扎着，一放进洗脸的搪瓷盆里，马上就欢快地游起来。那年代，缺油少盐，没什么作料，但是怎么做都好吃。将虾洗一下，下在锅里，放一点盐一煮，就行了。那是真正的美味，满嘴河鲜，吃一次，就一辈子忘不了。
　　逮虾是一个刻意的作业，是附带的收获。平时，主要是捕鱼，用抬网和捞海，或者是鱼叉，最常用的是撒网，只有这样，全家人才能够吃。一般是沿着小清河向西走，那边人烟稀少，而且有着众多流向小清河的活水。小清河里的鱼太多了，品种丰富，有草鱼，鲤鱼，鲫鱼，胖头鲢，还有凶猛的黑鱼，满身粘液的黄黑色的鲶鱼，有时候还有毛蟹，个特别大，一只足有半斤。
　　也钓虾，那是没有诓虾的网子的时候。钓虾挺简单，相对于钓鱼，甚至更加容易得多，有细小的蚯蚓就行。首先，是制作钓钩，用一根大头针，弯成鱼钩的形状，要小一些，找一根细细的竹竿，再从家里拿一段棉线，就可以了。当然，最好是尼龙绳，结实，可惜那时候没有。钓虾，只能到大湾里去，小清河里不行，因为河水太浑。或者是到小清河北岸、南岸的沟渠里，那里有清澈的水，还有浓密的水草，是虾和浮游生物生活的乐园。有时候也能钓上小鱼来，那是一些浅水鱼，窜鲢子和鲫鱼之类。
　　要想有丰厚的收获，只能是耙虾。但是，因为耙子太长，且重，需要力气，小孩子干得非常吃力。
　　耙虾，耙的是尚未长成的小虾，因为生活在杂草之中，我们叫小草虾。秋天迈着成熟的脚步来了，在沟渠，在河塘，也正是孳生的小虾爆河的时候。虾耙子的形状充满了美感，一根长长的木把，前端固定了一个半月形的框子，五十厘米左右，木把与半月形的木框由两根木条固定，而细小网眼的网子，则绑在半月形的木框的前部。使用的时候，将虾耙子在岸边伸向河里，然后向怀中拽去，如果有虾，就耙在耙网里了。有一些耙虾者，为了加大耙虾的距离和范围，还要在木把的末端栓上一根绳子，这样可以向前多扔出一段距离，耙虾的范围就相应地加大了。
　　不能在小清河里耙虾，全是淤泥，没有水草，而且河水浑浊。只能在溪水潺潺的支流，在流水娟娟的沟渠，在南岸的北园附近的藕塘，在北岸纵横交错的水湾。一耙子下去，慢慢地拽上来，网子里就是密密麻麻的、活蹦乱跳的河虾，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虾收进携带的水桶里。
　　可能是时代的局限，要不就是观念的问题，也可能是没有时间，虽然贫困，虽然营养不良，当时的人们，对于河里的鱼虾并不是很感兴趣。可以看到河道中一群一群的鲫鱼和窜鲢子，仰着头，在艰难的呼吸，黑压压的一片，就是很少有人逮。
　　虽然十分辛苦，但是耙虾的成果也是可观的。几个小时下来，可以收获好多斤，可以吃好几天。只是耙到的河虾挑拣起来十分的麻烦，需要把草根和水草拣出来，还有掺杂在虾中的一些蠕动的水生动物、幼虫。在做饭炒菜的时候，将小虾里放一点盐，然后再掺上一点面粉，或者搁上一个鸡蛋，在锅里放点油，煎一煎，便成了红色的虾饼，清脆可口。现在的一些饭店里，仍旧有一道名菜，煎饼卷河虾，用油炸的，酥酥的，还要伴以小葱佐餐，特好吃。
　　但是吃的时候，必须小心，搞不好，坚硬的、尖尖的虾的前端钩鼻，会把舌头、或者腮帮子扎出血来，很疼。

发布时间：2023-06-23 1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