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医馆,笙佩已经坐在门口等我了。
那位公子我看了一眼紧闭的门。
被赶出来啦无名公子说你很快就会回来,先走了,让我在这里等你。公子还说,咱们会再相见的。无名叶,叶开无名,叶落无名,公子眸下画叶,翩跹无邪。
你眉间的月亮挺好看的嘛。
喜欢吗?
喜欢。说完,我的手就被笙佩狠狠咬了一口,疼得我直甩手,一个鲜明的满月牙印烙在我手背上。最毒妇人心,一点没错嘛。
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笙佩的过往,对我来说,她就是那个我躺在屋檐上孤独地望月的时候叫我早睡、大雪纷飞的夜晚给我暖酒、每天喊我很多遍贱人刀的女孩,这就够了。她是我疲惫生活里的梦想,没遇到她之前,我过得很快乐,而她的出现,却让我无法再失去她。我无法想象有一天她不在了,我的生活将变得多么不知所措。
最后我还是决定去荇水洲,为了解决笙佩的后顾之忧。如果有一天我被杀死,没有人保护她,也不会有人来找她麻烦。笙佩却目光坚定地对我说,如果你死了,我也不需要保护了。
荇水洲在离丘城很远的地方。穿城而过,路过蜈蚣山,另一面的山脚下是我与灾引老人战斗的地方,如果笙佩看到那一地的蛇尸,一定会呕吐。蜈蚣山自城建以来就是一座荒山,少有植被,雨水把山雕刻得伤痕累累,要不了多少年,水土流失,山就不存在了。以前我年少跋扈,喜欢在烟雨中纵马飞驰,仗剑天涯,尘烟滚滚。而今我却不得不坐在一条驴子上颠簸,因为笙佩不肯骑马,偏爱驴子这种慢性子的动物,于是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长天下,日影渐渐西斜,一个背负长剑的男人和一个打扮玲珑的女人各骑着一匹驴子,在蜈蚣山下慢慢移动,走了半天,身后的亭台楼阁还历历在目,对于目力惊人的笙佩来说,酒楼的一杯一箸更是清晰得如在眼前。笙佩终于忍无可忍,一蹬脚,踢在驴肚子上,这搔痒之踢显然没起到鞭策作用,气的笙佩一翻身就下了驴,指着偷笑的我,命令道,贱人刀笑什么笑,赶紧下来,背我回去,换马!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是第三次背笙佩,前两次都是在笙佩没有知觉的情形下背她去看大夫,她显然不会记得。比驴快、能聊天还任劳任怨的坐骑,让笙佩很满意。换上了马,在夜幕完全降临前到达浦西渡口,渡口不大,却摆了各式各样的船,夜里不便行舟,所以很多船也充当客栈的功能,第二天早晨天刚亮,船就启程了,晚上让旅客按航线预定目的地,交了住宿费和水程钱,指不定第二天你没醒来船家就喊你起床可以上岸了。我和笙佩走向一架画舫模样的船,跟船家说要去荇水洲,船家给我们分了两间房,就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船家就把我们叫醒,告诉我们荇水洲就在前面。站在甲板上,清晨微弱的阳光像雨露撒在绕洲生长的荇菜上,金黄色的荇菜花浮在水面,像一面花墙,守着水里的秘密。笙佩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她说从来没有见过花这么多这么美的地方。阳光披在她身上,微风轻拂她秀发,眉间的月牙像朴素岁月里的笙箫,她不知道,她比这风景、这花更美。
随我们下船的还有丘城最有名的打碗大师丘麻子。丘麻子脸戴着面罩,遮住鼻子嘴巴,只留一双眼睛,身上背一个箩筐,装的必是拿去卖的碗,想不到丘麻子在荇水洲也有生意。
就像任何一个口耳相传的故事一样,我们作为主角的人生似乎早被安排好了。才下了船,马上就有人接应。除了坐上马车随之而去,别无他选。马车不急不缓地走在林间小路,除了绕洲的大片荇菜花,荇水洲上的景色与别的地方没有大异。一路上笙佩出奇的沉默,她说这里让她回想起小时候很多事,我问是不是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她说记不得了。她突然指着窗外兴奋地对我说,无名叶!快看,无名叶!我向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一片阳光幽邃的白,什么都没看到。她总是忽略了自己的目力比别人强很多的事实。无名叶,生而无名,落而无名,世人不识无名道,死生无常恍惚行。师父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却始终不告诉我这句话的意思。凭一个杀手的直觉,我隐约知道今天一定有很多事发生。我从没有今天这么不安、频繁地想起失踪的师父。
马车最后在一座临山而立的建筑前停下。我们顺理成章地被人领进门。笙佩脸上的不安越来越明显,哀求我不要去了,我们回白露洲安安静静生活吧。她的声音因害怕而颤抖。那个爱言笑、爱损我、从不忧伤、喜欢吃冰糖葫芦的姑娘,今天却在我身边痛苦地颤抖,我的心仿佛因难受而痉挛。最后我咬紧牙,安慰她说不怕,有我在,今天一定会把一切解决的。
后院很大,有个露天的练武场。场上站了很多人。每个人都迎面向我们。我看到了首座后升起的大旗,明媚、欲吞噬一切的火焰伏在旗面,火焰旗!旗下坐的人,却让我永远也未曾猜到
很多年前,我五岁,洛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覆盖了所有的荒山、酒楼、街道,除了雪,洛城一无所有。我走在孟婆桥边,大片的雪花落在我身上,看着前方的白色世界,我的眼睛明亮而温暖。因为我伏在一个伟大男人的背上,就算大雪把我淹没我也不害怕,我相信这个男人,虽然与九弦宫主一战让他身体受了恙,无法再拔剑,却丝毫不能影响我对这个曾经天下第一的男人的敬仰。师父教我练剑,教我如何成为一个冷静的优秀杀手,甚至把那柄洛城最好的剑霜洛送给了我。他是我一生最爱戴的人。我十五岁的时候名满天下,师父却突然失踪了。
而今天,坐在火焰旗下,出现在我面前,享有光明皇之称搅动江湖风云的男人,赫然是我最爱戴、最敬佩的师父。痛苦让我的胃很难受。一个男人向我们走来,我记得他就是那个欲赋诗于我却凭一首《雨霖铃》名噪天下的大词人柳永。笙箫吟风兮,佩玉鸣泉,窈窕女儿兮,皓目赟泽,佩儿,近来过得好吗?原来笙佩竟是柳永女儿,柳笙佩,柳永多情不羁,放荡无度,与笙佩母亲婚后仍不改前非,笙佩母亲绝望之极,跳下深井而亡。笙佩视父如仇,别人问起身世时,总说父母双亡。笙佩躲在我身后,不愿看见她的父亲。柳永长叹了口气,回到原处站着。在人群中,我还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随我们一起下船的丘麻子,他看着我们,悠悠地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坑洼不平的麻子脸,接着又把麻子脸撕开,露出了另一张粉雕玉琢的脸,竟然是在丘城为笙佩解毒的无名公子!我和笙佩都吃了一惊。我无法将眼前看到的一切跟过往联系起来,我希望这是梦。
你很令我失望。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比起过去的形象,如今的师父脸色坚毅、沧桑,满头的白发似在告诉我主人经历了很多难以言说的故事。
徒儿不明白您的意思。我知道师父变了,再也不会是当年给我温暖、教我练剑的师父了。
我一心栽培你成为冷酷无情的杀手,可你,却为了两个女人,忘了为师的种种嘱托。
我想起了多年以前遇到的JannyLuo,她现在或已为人妻了吧。
你刺杀了异教教主,兼以与光明皇为敌,你还把不把为师放在眼里。原来,我以为师父的失踪是为放下江湖,做闲云野鹤,不想却是暗地里摆弄风云。
如今光明皇形势大好,一统江湖是迟早的事,如你能助为师之力,成帮主之位,也不枉多年来为师的一片苦心教导。
徒儿听从师父教诲,赴汤蹈火,万所不辞。无论师父做了什么,始终是我最尊敬的人,江湖的道义算什么东西,没有师父,也没有今天的我。何况师父无非是让我为光明皇杀人,我本是杀手,为谁杀人本无区别。我抬头看师父,他脸上的风霜刻骨得让人心痛。我为自己刚见到他时产生的扭曲心理感到后悔。
好,我要你为我做第一件事,杀死你身后的女人,柳笙佩。师父斩钉截铁道。
柳永为笙佩求情,被人拖走了。师父是一旦下了命令,绝不会改变主意的人,他的坚定无人能动,所以他才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成为杀手后,我握剑的手第一次颤抖。小时候师父在下雪的洛城教我练剑,因为寒冷,我的手总是颤抖握不住剑,是师父用手把着我的手,像父亲一样,陪我走过孩童岁月。
我回头看笙佩,她明亮的眼睛盈满了泪水,一旦碰上我的目光,泪水就再也收不住,像雨水一样流过莲花般的脸庞。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女孩,每到下雪的季节就会为我暖酒的女孩,在白露洲每个我躺在屋檐对月饮酒的夜晚总会在屋下大声喊贱人刀该睡觉的女孩,在我面前伤心痛哭的女孩。前天我在酒楼喝酒,看着笙佩慢悠悠向我走过来,嘴里嚼着冰糖葫芦,明亮的冰糖沫子躺在她牙齿边,哧啦哧啦,咬碎冰糖的声音,美丽动听。后来她牵着我走进丝绸店,买了一大捆比她还高的衣服,在夕阳下,我背着衣服,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现在,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像小孩子一样无助地哭泣,嘴巴里再也看不到明亮的冰糖沫子,听不到哧啦哧啦咬碎冰糖的声音。我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抱着她,告诉她,有我在,没有人能让你死。
你不杀她,她也必死无疑。是无名公子的声音。
我帮她解了灾引老人的毒,却植上了更厉害的无名之毒。这种毒具有灵性,我想要她什么时候死,她就什么时候死。劝你还是乖乖听从你师父的命令,将她杀了吧。
顷刻间,我万念俱灰,突然转身拔剑,以迅雷之势向他刺去,要逼他交出解药。我身体腾空,感觉左右侧均有利刃向我刺来,我却麻木地没有做任何闪躲,就在我离无名公子一米远的地方,刀刃穿过了我的双肋,将我定格在这一刻。我听到笙佩痛哭着向我扑过来的声音。
天真冷
我又想起了五岁的那场大雪,我一个人在孟婆桥边练剑,师父从我身边经过,却没有背起我,越走越远,听不到我的呐喊,直到终于看不见他了。
笙佩抱着我,我第一次流泪,面对命运,我毫无还手之力。对不起,笙佩
发布时间:2019-09-02 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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