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失忆的村庄》节选

　　第一章：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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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瀚回到下原大队第一生产队正式上工了，队长刘云昌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叉开，将他那尖尖的下巴颏夹其中，眼睛瞪得老大，瞅着张瀚肩着铁楸从他面前走过，忽然，刘云昌将肉叉子去掉，招手示意说：张瀚，你个小犊子，想当年你爸活着时从我面前经过都要问候一声，过来，你今天的活是去和叶望兴给棉花地里喷洒农药张瀚瞅着刘云昌：我为什么非要搭理你，哦，就因为你是个生产队长，是吧？恬不知耻，也不摸摸自己的胸口，扪心自问，你配不配。大伙说，他干队长这几年，是小麦丰收了呢？还是玉米丰产了？刘云昌好像被噎着了：你张夯实扬起脸：我怎么了？说错了吗？刘云昌冷笑了几声：行啊！好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看你是不知道虎的厉害，不知道虎是要吃人的，吧，叶望兴，你和他去把西壕沟的地整平了去！听到西壕沟，张瀚的陡的心缩紧了，他想起了父亲，他们赶到时，父亲已经被人抬起来，脸上盖着一张黄纸。他就是西壕沟的土崖垮塌丧命的。叶望兴瞅队长，瞭见刘云昌投来的眼神，低下头，又很快点头。张瀚嘿嘿一笑：不就是平土吗？我以为啥事呢？就是我也压死在里面，下塬大队两三千号子人也都会记住的，是我们父子俩用生命为他们挖壕开荒才有了那么多的土地，比你苟活在人世上整天绞尽脑汁算计人要强。走，三伯！叶望兴甩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眼神祈求到：队长，还是另找个人和我去吧！娃娃骨头嫩，怕是受不了这活刘云昌冷笑道：真因为这样才更加要锻炼的从叶望兴和刘云昌的谈话中张夯实已经感觉到队长的别有用心，但强烈的自尊心使他不屈服于强权。瞅地主叶望兴：三伯，走，是火山我也要闯一闯，走！叶望兴一把将其推开：你个碎怂，知道个啥，那里会要了你小命的。队长，求你勒，娃还年轻，以后的路还挺长。一崖蹦了，娃娃又没经验，唉！
　　刘云昌铁了心，他不再理会叶望兴，而是把头转向另外的一边，给别的人派活，场子里一片唏嘘之声，刘云昌哼哈了几声，会场立刻静了下来：你们都吵吵啥呢？不想干活都回去。真是的，还反了不成？黑大个子王魁站出队：队长，咱西壕的土都是立土，不是卧土，垮塌的可能性很大，你看去年不是把好几个人都埋住了么？这样，我代娃去，叫娃到地里代我除草去，这下行了吧？刘云昌板起脸：好啊，你来当这个队长吧。去，该干啥干啥去！叶望兴见祈求不成，也没了精神，说：夯夯娃，走，到保管室拉架子车，拿镢头、铁楸，咱的罪咱受！唉！
　　西壕沟位于柿园村西北方向，下塬大队柿园村百分之九十的土地都在北面，是刚经过整修的梯田，远远看去，绿黄相间的梯田也算一道景致，油菜花呼之欲出，含苞待放，起身的麦苗显露出勃勃生机，柿园村进入了一年之中最为妩媚的时光，树叶子日渐茂盛，生命的气息在无限升腾。叶望兴对壕沟里站着的张瀚嘿嘿一笑：愣着干嘛，小心刘跛子来张瀚脖子一拧：我不怕他，就那么点小人人，我一只手就能抓起来，像拎小鸡一样
　　说谁呢？你小子有种试着拎一下，小心公家的法绳
　　听到声音，叶望兴拄起手里的镢头，战战兢兢的仰视着壕沟上边站着的刘云昌：哎呀，队长，你和一个吃屎娃娃叫啥劲呢？娃，还不快给队长陪个不是张瀚好像并没听见叶望兴的话，两眼冒火：好啊，你下来，看我敢收拾你不，那改造工地我还干上瘾了，实话告诉你，你和我爸那笔账还没找你算呢？今天就新帐旧帐一起结了
　　刘云昌冷笑道：你爸？是啊，就是我陷害的，咱今天就打开窗子说亮话，我就是欺负你了，咋了？咋看你那朵云彩也没雨呀
　　看着刘云昌狞笑，张瀚操起地上的铁楸，蹦上壕沟，那动作就像是驾云一样，轻巧，迅猛、以至于叶望兴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比他矮两头都不止得刘云昌面前，一脚把刘队长从几丈深的壕沟踹下去，刘云昌从斜坡一直滚落到沟底。
　　苍白了脸色的叶望兴不等刘云昌滚下沟底便反应了过来，立刻丢下镢头，跑步上前，将刘云昌稳稳地接在怀里。当叶望兴把刘云昌放置在地上时，刘云昌嘴边和脸上都是土，叶望兴一边弯膝弹去身上的土，一边回过头看着站在壕沟边傻笑的张瀚：你呀！你呀!还笑？闯大祸了你知道不？张瀚冷冷一笑：什么呀？他失足掉下去的，你没看见吗？叶望兴一怔，突然站起身，朝着刘云昌屁股猛地一脚，刘云昌猝不及防，来了个嘴啃泥：好你个刘云昌，你今儿个是来找死来了刘云昌好不容易站起身：反了、反了、就等着公家的法绳来绑吧张夯实蹦下来：好啊！去告状吧，看谁能给你作证刘云昌稍一迟滞，一边揉着脸，一边恶狠狠说：算你小子狠，你等着！看着刘云昌狼狈而去，叶望兴说：我们都得小心点，这家伙肯定要报复的
　　张瀚阴冷的笑道：甭怕，我让他连根烂掉？
　　叶望兴皱起眉摇头：啥？啥？我听不懂！
　　他看着叶望兴：叔，你就是太善良，善良到没原则性，凭啥他刘云昌能干队长我就不能干呢？他干队长这十几年给生产队和群众带来啥好处了？
　　叶望兴一下子傻眼了，不能不承认这小子是个人才，怪不得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从刚才的一句：他是失足掉下去的。就说明这人和人是有区别的，而且区别不是那么一点。
　　其主要在脑子上，虽人人都有脑子，但是，很多人的脑子就是个混球！
　　叶望兴笑着瞅他：说说你的具体方案？我来替你参谋、参谋！
　　张瀚神秘一笑，：干活吧！不用你参谋。我能行！
　　要是个别人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叶望兴会从心里笑，可是，偏偏这种话是从张夯实嘴里说出来的，他深信不疑。一则他们家几辈人都是相邻而居，张瀚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娃娃从小不打诳语，稳重、做事有章法，凡事只要他想做就有足够的把握，但不管咋说，他面对的是狡诈、心毒手黑的刘云昌，也可以这么讲，张瀚的父亲就是被刘云昌陷害致死的，这一点大家伙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说出口，不说并不意味着人就不知，当然，张瀚是个聪明人，早就看清楚了这一点，别人说出这件事，无非是要让张他知道，一旦他看透了事情的本质，说与不说都没太大意义了。是的，张瀚确实是个小孩，但他会又长大的一天，会羽翼丰满的，只是刘云昌没有发现，他羽翼丰满的这么快，这娃娃不得了、他在心里已经认定他是下塬大队九村十八寨的人尖尖。
　　和叶望兴同样认为的还有一个人他曾经的物理老师孙一婷，他们初次接触是在学校的诗歌朗诵会上，合作朗诵藏克家先生的诗《有的人》，声音浑厚、神圣，普通话标准到竟然孙老师情不自禁的说：好，不看人的话你还真以为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呢！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点头表示认同！现在，每次上物理课，孙怡婷都会把目光盯住张瀚以前的座位，但，她收获到的只能是一阵阵莫名的失落。
　　张翰正在埋头干活，铁锨翻卷起的的土像腾起的浪花，眨眼之间一大堆土让他平了。张瀚刚把铁锨插进土里，回过头看见叶望兴正铆足了劲抡圆了镢头，慌忙上前夺下：叔，你少干点，我年轻，多干点叶望兴把镢头交给他：唉，和你爸一个样，干活不要命。叶望兴说出口才觉得失口，干咳了两声：娃呀，别往歪里想。这苦力活不要干得太猛，伤了力气后半生就有得受了张瀚苦笑着抡起镢头，叶望兴感觉脚底下都在震动。壕沟上有人喊他：张社员两个人同时抬起头，叶望兴吓得面色苍白，半会儿才缓过神：你看、你看、那家伙肯定把你告到公社了，公社的女干部来了，嗨！这可咋办？
　　张瀚抹下眼镜，眯着眼向上面看：听声音很熟悉啊！谁呢？喂，谁啊？下来说话那人小心翼翼的躲着荆棘，迂回下行，当快走下坡时，张瀚才看清楚，来者并不是什么公社干部，而是中学的老师孙依婷。他赶忙上前去搀扶，孙依婷笑着摆摆手：我七老八十了吗？还要你来扶？张瀚笑着：看你说的，你那脚是走柏油马路的，又不是用来下沟的。已经下了坡，站在沟底、站在张瀚对面的孙依婷微笑说：这么说我这双脚是贵妇人的脚了？别开玩笑了，我这辈子就是个劳碌命，嘿嘿！他拘谨的笑笑：哎，对了，孙老师，有事吗？孙依婷不高兴的说：咋？没什么事我就不能来看看我的学生，你每次都这么开门见山，是存心不给我多停留的机会，是吧？
　　他越发羞涩：没，没有啊！我只是考虑你工作很忙
　　她睨了他一眼：日子过糊涂了？今天星期天！
　　张瀚心下一沉，是啊，其实在某些方面，日子对农民来说就是糊里糊涂的，因为他们没有星期天，没有也就不去想，想了也没用，所以，他们心里只是一个很大的时间概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里条件好的还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丰富精神生活，很多人都是在黑夜里、或者是月光下摆龙门阵。张瀚苦笑说：就是，就是，农民的日子就是糊涂，呵呵！孙依婷看了眼一旁干活的叶望兴，回过头对张瀚说：能不能去那边说话？
　　两个人来到相距叶望兴很远的地方，孙依婷看到张瀚的手裹了一圈布，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就去拆裹手的布条，张夯实整个身子往后缩，孙依婷眼泪渗出了眼眶，沙哑声音道：甭动！有时候，这种触及到人心里最软地带的声音比喝斥更容易让人屈服，裹手的布条拆开了，满手的血泡暴露在了她面前。他看到她的眼泪一直流到了她薄薄的嘴唇上。她把嘴贴向他的手，轻轻的向他的手哈气：疼吗？他的眉头皱起来很娇媚。张瀚轻轻的嗯了声：没啥，农民嘛，都这样。过些日子就会好的。她依然声音沙哑：答应我件事，好吗？他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依婷，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再多，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答应你他的话一出口竟把自己吓了个半死，他怎么对敬重的老师直呼其名，而且是不带姓氏，听起来有那种味道。他感觉到孙老师抓着着自己胳膊的手震颤着。孙依婷眼睛突然亮了，怔怔的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哦，你身上这件衣服色都褪尽了，我一直想送你件衣服，来，拿着！孙依婷已经从随身携带的布兜里取出一件崭新的上衣，放在他的手掌心。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托着衣服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到了崖边，冲他羞怯的笑笑。他只好拿着衣服走回到叶望兴跟前，此时叶望兴拄着铁锨把，朝孙依婷远去的地方努努嘴：娃子，眼瞅着就是个好女孩，可别错过了！张瀚一惊：叔，可别乱说，她是我的老师啊叶望兴神神秘秘说：相信你叔的眼睛吧！唉，咱脚下的土地多好啊！生长五谷，生长秦腔，也生长爱情，嘿嘿，呵呵，哈哈哈

发布时间：2022-10-09 2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