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尊 严

　　阿强的家在长寿山，这是个十分荒寒的地方。然而，阿强的家比山更寒，爸爸脑子不够用，妈妈是个侏儒，身高只有1.16米。谁料瞎马生了对靓骡子，阿强和姐姐阿珍却长得格外盈人，阿强只有十二岁，便是一表人才，说话理事，已具成人风度。为保证阿强念书，姐姐阿珍不得不中途戳学，给村里的冯大头揽羊。
　　阿强就读的学校叫西山中心小学，他在这里读六年级。每个星期天的下午，侏儒妈妈都要为儿子准备好一个星期的吃喝，阿强背在背上，徒步50多里山路，来到学校，住校学习。阿强的刻苦，阿强的英俊，遭到一些孩子的嫉妒，一个外号大甲虫的男孩常常欺负他。一天中午，阿强把从家里背来的干粮掰碎在碗里，舀了些开水撒点盐巴吃午饭，大甲虫和另外两个男孩走到他跟前。大甲虫像狗一样皱着鼻子在阿强的碗上嗅了嗅：这么臭，我家的猪也不吃这东西！一股怒火从阿强的胸头滕起，可他痛苦地压住了，只是用愤怒的眼睛看大甲虫。看我干嘛？大甲虫叫了一声：听说你妈不及我裤腰带高，不知怎么把你生出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另外两个孩子参和着哄笑。他们的笑声未了，便听噗地一声响，阿强手中的碗已扣在大甲虫脑袋上，阿强像只怒吼的雄师，大叫起来，三拳两脚，将三个小混混打趴地上。
　　大甲虫受伤了，学校要开除阿强。阿强质问校长：为什么开除我？谁侮辱我妈，我就敲碎他的脑袋，难道我做的不对！校长沉默了，他知道这孩子自尊心极强，为捍护有残疾的母亲，敢和人动刀子。但大甲虫是村长的儿子，校长哪里得罪得起？思前想后，校长还是把阿强留下了，虽然他被村长臭骂一顿，但心理却得到平衡。
　　这个星期天，阿强回到家中，面对有残疾的母亲，他悄悄擦了几把眼泪。身躯矮小的妈妈见儿子眼睛红红的，问他怎么哪，阿强什么也不说。妈妈是家庭的支柱，别看她个头小，干起活来，却不比健康人差。山村的夜晚静极了，秋虫像精湛的乐师，扯开嗓子，演奏着一曲曲动听的乐章。幽深的窑洞里，一豆油灯如萤火虫辉放的光芒，只能照亮一坨地方。夜已很深，妈妈还在油灯底下劳作，吱唔吱唔的纺线声，把阿强吵醒来几回，阿强睁开懵懂的眼睛说：妈，快睡呀，天都要亮啦！妈妈爱抚地看着儿子：你睡，天亮还要上学，妈再纺一会，西村的林姑娘年底出嫁，人家等着棉线织被里呢！
　　阿强不吱声了，看着妈妈弱小的身躯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他禁不住哭起来。但他不敢哭出声来，哭出声怕妈妈伤心，便紧紧咬着被角，让泪水流进肚里阿强的这些动作，还是被妈妈觉察到，妈妈停下纺车，爬过来揭开阿强的被子，见他泪眼汪汪，爱怜地说：强娃，甭哭，妈知道你难过，但不这么做，咱们怎么活呀。只要你能把书念成找份好工作，妈就是挣死，也乐意！阿强扑过去抱住妈妈，母子俩哭成一团
　　不能叫妈妈这么累下去。阿强在心里说着，上学之余，便采些山货背到城里变卖。这年暑假，阿强在深山发现一处野花椒林，这是有名的大红袍。大红袍是市场上的抢手货，如果采摘下来卖掉，将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于是，一个暑假，阿强那里也没去，钻在山里采花椒。他在花椒树下铺上塑料布，用棍子一阵敲打，花椒果带着花椒叶便落下一层。阿强把果子和叶子择拣开来，背回家里风干，春节临近时，背到城里去买。
　　七八十里山路，阿强步行着走完。来到城里，天快黑了，阿强没钱住旅馆，就在一个卖羊肉泡的锅炉里窝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才向农贸市场走去。城市的早晨已是车水马龙，阿强边走边看，突然，一辆单人摩托车冲向人行道，阿强紧躲慢躲，已经来不及了，摩托车将他撞出四五米远，背篼里的花椒也撒了一地。
　　摩托车司机见自己撞了人，吓得脸色苍白，正想开留，被围上来的群众断喝住：想跑是不是，不把孩子送医院，就把你送公安局！众目睽睽下，司机只好把阿强送到人民医院。但这家伙向院方交了2000元后，再也不闪面了，阿强在昏迷一天后清醒过来。还好，没有生命危险，但右腿被撞断，需要做接骨手术。骨科的眼镜大夫对阿强说：那个把你送来的是什么人？阿强有气无力地说：不知道！眼镜大夫一怔：不知道？接着说：他只留下2000元走了，可要给你做手术，最少也得4000元，怎么办！眼镜大夫顿了一下，又说：你家在哪里？快叫你爸妈来再交2000元，我们就给你手术！
　　泪水在阿强的眼睛里兜转着，他细细咀嚼着眼镜大夫刚才说的话那个把他送到医院，留下2000元的人，肯定是肇事者再交2000元，爸爸妈妈哪里有呀！阿强拉着泪腔央求眼镜大夫：叔叔，您先给我做手术吧，欠下的钱我一定还！
　　没等阿强把话说完，眼镜大夫便拂袖而去，走了几步，转过身来说：这样的事我们遇的多了，医院不是福利院，没钱就出院！说完这话，甩门而去。阿强伤心地哭了，一个戴圆帽的老头走过来说：孩子甭难过，现在医院就这样，有困难爷爷帮你！阿强将家里的情况告诉圆帽老头，圆帽老头叹息一声，替阿强交了2000元手术费，眼镜医生才给阿强做了接骨手术。但眼镜医生把阿强的腿接歪了，倘若这样出院，有可能留下残疾。
　　闻讯赶来的爸爸妈妈惊呆了，他们怎敢相信，好端端的儿子会成这个样子。爸爸蹲在地上默默流泪。妈妈去找眼镜医生，眼镜医生不屑地说：这很正常，你们再交3000元，我给你儿子重新接！妈妈哭嚎着给眼镜医生跪下，门哐地一声被撞开，阿强拖着一条伤腿冲进来，见妈妈跪在地上，立即将她扶起来道：给他下的什么跪？他没有给我把腿接好，倒成英雄了！
　　眼镜医生没想到一个山区孩子这大的胆量，敢对堂堂的骨科大夫这般讲话，气怒地说：小孩你咋这冲！阿强道：你把我的腿弄坏，还要我笑！眼镜医生一怔，用手指着阿强说：你给我出去！阿强倔强地说：你叫我出那里去？这医院又不是你们家的，为什么我要出去！眼镜医生肝火大动，竟然扑过来要打阿强，但他的腿被阿强妈抱住了
　　这边吵声震天，早招来一群病号围观，圆帽老头三脚两步横在眼镜医生面前道：你也太蛮横，一个医生，眼里就知钱？技术拙劣得没法讲，出了差错还背着牛头不认赃，什么素质！
　　你说我什么素质！你是哪里来的野毛子，敢对我指手划脚！眼镜医生像头被激怒的狼，朝圆帽老头一扑一扑。圆帽老头沉默一阵，突然吱啦一声扯开衣襟：小子吔，你不是问我哪里来的吗？让它告诉你，圆帽老头指着满身的伤痕说：这是老蒋留下的七处弹痕，这是美国人留的五处伤疤，还有三处，是大桥山土匪留下的，你说我是哪里来的野毛子！
　　眼镜医生傻眼了，他是副市长的儿子，没进过专业学校就干起骨科大夫这个财源滚滚的行当，即便谁的手擦破点皮，他也要揩点油水，但阿强没给他送一分钱的礼，他怎能经心？万万没想到，遇上一个老革命，看样子，老家伙比他爸爸的官大，眼镜医生气势弱了。
　　就在这时，院长赶来了，一见圆帽老头，惊得一怔：原司令，您怎么圆帽老头一见，叫声道：张大有，你是这里的头！院长点点头。圆帽老头气呼呼地说：看看你的属下，还配不配做医生！张大有代眼镜医生给圆帽老头陪不是。
　　圆帽老头是省军区司令员原国强，张大有曾经是他的部下。去年原司令离休了，住在儿子家，最近一段时间孙子住院，他来看孙子，却遇上眼镜医生恶待阿强，正义感便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阿强妈见遇上贵人，慌忙跪下来给老司令磕头。老司令把她扶起来说：你一个残疾人，活的太苦了，除了给人磕头，还有什么能耐！阿强突然说：爷爷，阿强感谢您！您给我支付的2000元我一定想办法还您！但我和这个眼镜医生没完，我要告他！老司令一怔，在阿强肩上拍了一把：小子吔，有骨气，爷爷支持你！
　　在老司令的支持下，阿强把人民医院告上法庭。法庭择日宣判，责令医院赔偿阿强各种费用18万元，眼镜医生也被医院辞退了。手捧庄严的判决书，阿强和爸爸妈妈激动得哭了。阿强为尊严打赢了一场官司，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发布时间：2022-12-28 23: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