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三

　　新婚
　　哎，咱屯子分来两个大学生教书，大概是一对吧，女的长得挺俊，男的也挺好，你不去看看吗？家长借着送孩子上学的机会争着去看欧阳丽和高山。学校坐落在村东头，面积不大，只有八间瓦房，两间是办公室，三个教室，六个班分上下午上课，办公室也是老师宿舍，地上摆着七张老掉牙的办公桌，算是办公室，炕上铺着高粱秸编的席子，可以睡觉，算是宿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欧阳丽面对城市到农村的过渡的确有些不适应，只好把自己的雄心壮志收起来，好在有高山陪着，也还能教下去。高山也有些怅然，本想走出农村，可还是没有完成心愿。这小小的罗家卧子，就是高山和欧阳丽工作和生活的起点。自从欧阳丽和高山来了之后，学校雇了一个工友做饭，又在炕上放了一个隔板，算是男女生宿舍。学生放学了，老师下班了，就剩欧阳丽和高山两个人了，这下谈情说爱可方便了，有时，他们跑到田间，顺着田埂流连；有时，散步在小树林，卿卿我我；有时，兴致勃勃地到小河里摸鱼；有时登上小山头眺望远方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赋予他们的欢乐。有时，两人也常常在教室里相依相偎，在互相拥抱亲吻中感到下身的濡湿，热恋中的两个年轻人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
　　晚上，欧阳丽求一个学生做伴，避免了别人的联想。后来学生也不来了，炕上的隔板便是他俩的障碍了。
　　有时高山问道：欧阳，睡了吗？
　　欧阳丽回答：没，睡不着。
　　于是两个人探出头来，隔板也无能为力阻隔两个年轻人首挨首地倾诉爱情的童话。上自天文，下至地理，中国、世界，家庭、婚姻，小时候的故事，不管说什么，都是说得津津乐道，都是甜蜜。但碍于面子，谁也不愿先提出合睡的要求。那个时代的人大概就这样，如果是现在的年轻人，也许早就开放了。
　　白天，有的同龄老师爱跟他们开个玩笑，有一个罗老师比高山小，看见高山幸福的样子，就故意问道：
　　哥，昨晚睡得好吗？
　　高山免不了一阵尴尬，欧阳丽在一旁为高山解围，对罗老师说：
　　小罗，我听说你想媳妇想得晚上抱着枕头睡觉，有这事吗？
　　在座的老师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小罗不好意思地自我解嘲地说：还是嫂子嘴厉害！校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怕日子久了，两个年轻人未婚先育，影响就不好了。就和高山、欧阳丽商量结婚的事。欧阳丽和高山知道家里不同意，也就没和家里研究，借此顺水推舟地同意结婚了。
　　结婚经过绝对简单，第一项：到乡政府登记，领结婚证书；第二项：拆去隔板，合并被褥；第三项：结婚仪式：欧阳丽仍然穿着那件旧的毛蓝衣服，高山也是平时的装束，下班后，七位老师，一个工友吃一顿高粱米饭，白菜炖粉条，62年12月12日，欧阳丽和高山便完成人生的婚姻大事。
　　当时农村很讲究彩礼和陪嫁，什么几套衣服几床被的。前几天，学校的庄老师结婚，对方是农民，男方家给了三间房，四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金戒子，还有五百元的零花钱。
　　庄老师听说欧阳老师也要结婚了，就对她说：女人结婚就是翻身，你不趁这机会朝高山家要点东西那不赔了吗？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要什么要，两个家庭都不同意呢，再说，我只要有高山就是最大的财富了，以后会好的。
　　那时的工资每月只有35元，这些东西对高山来说，是天文数字，高山觉得对不起欧阳丽。
　　晚上，高山对欧阳丽说：以后咱有钱了，你愿意买啥就买啥。
　　欧阳丽坦然地说：我什么也不要，我又不是卖给你，只要你一生对我好，什么苦我都能吃。
　　高山听了，深情地抱紧欧阳丽，唇印排满了欧阳丽的脸，欧阳丽深情地吮吸着高山的舌尖，新婚夫妻完全融为一体了
　　小家的艰难
　　结婚之后，就面临着立家问题。学校把一间小仓库让欧阳丽和高山住，屋子里空空如也，四壁是土，炕上是草席，席上两床被，两个人的几件衣服包了一个小包，仅有的两双鞋放在地上，一张学生书桌上有几本书。这就是他们的家。高山又到集市上买了锅碗瓢盆，婚后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欧阳丽不会做饭，高山就教她怎样贴玉米面饼子，要想把玉米面饼子贴在大锅边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锅凉一点就会出溜到锅底，所以常常做成了面汤。有时做窝窝头不会对碱，掺点碱有酸味，再掺点，还有酸味，掺来掺去，就做成像黄蜡头一样的窝头。
　　高山取笑说：化学学得挺好，怎么酸碱中和也不会了？
　　欧阳丽生气地回敬高山一句：你给我PH试纸了吗？
　　最困难的是烧火，灶坑不好烧，火苗往外蹿，呛得欧阳丽咳嗽不止，后来干脆戴上风镜和口罩，像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作战一样，吃一顿饭真的不容易。灶坑不好烧，炕就是凉的，又值冬季来临，这日子可就越来越难了。不久，欧阳丽又怀孕了，强烈的妊娠反应让欧阳丽痛苦不堪，新婚的幸福在一点一点地淡化着。高山面临艰难的困境也满面愁容，没有办法，只能到老乡家租房子住了。
　　那时候租房子只能租人家的北炕，两家人住在一间屋里，各自挂上幔帐。欧阳丽和高山没有幔帐，只好用两个人捆行李的破毯子缝在一起挂起来。欧阳丽的妊娠反应让她憔悴了不少,吃不下玉米面,邻居看到了,可怜这位如花似玉的女大学生,给她换点高粱米,那时候根本没有大米。白菜、萝卜做成没油的菜，也让欧阳丽难以下咽，她又害口想吃酸的，便对高山说：
　　你给我买点山楂吃吧。
　　高山哪里知道女人害口的事，对欧阳丽的要求不耐烦地说：到镇上多远哪，有工夫我再去吧。
　　欧阳丽面对高山的冷淡感到了委屈，她为了爱，为了那句承诺，抛弃了城市生活，得到的是什么呢？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她一赌气，到碗柜拿起一瓶醋，一口气喝了下去，高山看得目瞪口呆！碍着面子，高山当着房东的面没有哄欧阳丽，晚上，他搂着欧阳丽，抱得好紧，吻着她哭红的眼睛，两个人都流泪了。高山小声说：明天我就去给你买一车山楂，让你吃个够。欧阳丽深爱着高山，就这一句话就把她哄好了。
　　第二天，高山上完课，请了假，买回十斤山楂，欧阳丽没几天就吃没了，房东逗这小俩口说：欧阳老师怀的一定是小子，酸儿辣女可准了。欧阳丽和高山对这个小生命的来临倒没有多大的期盼，反而感到是个不小的麻烦，那个时候又没有避孕措施，稀里糊涂地怀上了孩子。散文在线www.sanwenzx.com中国最大的散文网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管多简单的家也需要柴米油盐，欧阳丽便怀着身孕和高山一起打柴火。他们带着镰刀到地头和沟里割野蒿子。镰刀下去，一片一片的蒿子放倒了。晒几天以后，才能往家挑。高山看到欧阳丽干累了，就让她坐在树荫下歇一会。欧阳丽坐在树荫下，看着镰刀，看看那年下乡割豆子留下的伤疤，心里又想起了于秀清：
　　也不知你还在不在这个世上，我多么想你呀，秀清，我现在已经结婚了，他叫高山，也是同学，我很爱他，因为在他的身上。我常常能看到你的影子，他也是农村人，我跟他下了乡，生活得好苦啊！你若知道了，一定会心疼我的
　　欧阳丽眼里噙着泪水，她望着眼前那一片片的庄稼，正享受着烈日带给它的光合作用，正在蹿高疯长，草丛里传来蟋蟀、蛐蛐的鸣叫声，两只喜鹊在树的上空边叫边盘旋，欧阳丽抬头一看，树上有个喜鹊窝，欧阳丽自言自语地说：噢，是我打扰你了吗？你该喂孩子了，我也该干活了。欧阳丽感到自然界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人类也在用不同的曲谱演奏着各自的人生。而决定人生的却是爱的魔咒。
　　让欧阳丽感到不自在的还有一件事，房东的男的精神有些不好，白天傻乎乎的倒也没啥，可一到晚上一丝不挂地来回进进出出，晚上去厕所一不小心就撞上，她又不愿意惊动高山，所以必须先进行观察一翻，才能出去。这样的生活让欧阳丽苦不堪言。
　　在他们的困境中，刘强来信约他们参加他的婚礼，高山碍着面子也就答应了。欧阳丽又来到了久别的城市，夏天的城市阳光灿烂，绿树浓浓，整齐的街道，高耸的楼房是那样的熟悉，而又变得那么陌生，一种城乡差别让欧阳丽感到了失落。刘强的小家布置得很漂亮，婚礼也很像样，老同学也来了很多，同学们一见面十分亲热，当同学们看欧阳丽消瘦的面容，晒黑的皮肤，腆着的肚子，都快认不出来了，嘴上不说，心里也在惋惜这朵校花。刘强不敢对视欧阳丽，那种心痛恨不得把高山痛打一顿。他强作笑颜招待着同学们，欧阳丽看到同学们都比她强，不禁想到自己寒酸的12月12日的人生最喜庆的一幕。这也是她不愿意让同学们参加她和高山婚礼的原因。在闲谈时，欧阳丽知道了城市户口的同学都分配到了城里，心里便有一种情感落差在干扰着爱的韧性。高山察觉到欧阳丽的变化，婚礼刚一结束，就急着告别了同学，返城回乡了。
　　

发布时间：2023-05-17 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