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故事

【导读】：如此暗淡了几个星期。我依旧不停地问自己那些问题。记得狄朗曾经奚落过我，你的懦弱迟早会吞噬了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耸肩微笑，而是不禁锁眉，攥紧了拳头。

　　珅，不要忘了这是网络。你已经提醒我太多次。你该收敛一些。为什么谈及真的感情你便只会敷衍。珅，你比我更脆弱，为什么还装作不明白。
　　拒绝再与他争辩关乎爱情的话题。关掉电源，屏幕渐渐黯淡下去，房间唯有夜色从窗帘一角倾泻下来。光着脚托着过膝睡裙踱步过去，整个人疲软地靠在落地窗框上，我知道长期不做护理的脸色配上微微泛肿的黑眼圈在月色下会更显颓废消沉。我感到困倦却始终辗转难以入睡。失眠带来难耐的冗长与压抑。我痛恨却无可奈何。
　　珅似乎是唯一一个肯从午夜一直到拂晓都守候在屏幕另一端的人，即便有时一整晚我们陷入沉默，不发一语。然而事实上我看旧电影聊以打发时间，至于珅，我并不清楚。或许他可以跟其他同样在夜晚失眠或是专门熬到深夜躲避聒噪的女人对话。然而对此我并不关心。
　　你不会时常嘲笑自己么。这是珅说过的最犀利的话。我也曾一再地追问自己。敲打这副空虚而荒芜的皮囊。我确定它是空的。然而它丝毫没有回音，并且坚硬无比。是否因为缺少爱情，还是收入微薄，或者大量充裕的时间被我不合理地恣意挥霍。
　　我爱他，但不是爱情。《午夜巴塞罗那》里那个表面沉稳干练精通世故外表祥和的女人说出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那些追寻答案的人，玩弄着彼此的感情，爱维拉与克里斯汀那深爱同一个男人，猜忌憎恨继而释然。她们和那个男人都执迷于绘画和音乐的艺术，色调与旋律的和谐缓解了三个人共同生活的尴尬，克里斯汀那的自然与对艺术独特的灵性给爱维拉将她从低谷中引出，带给她新的动力。继而她们相爱。自然而然的同性之爱。我喜欢那个外表散漫带着萧条色彩的爱维拉，爱欲是折磨她的绳索。那个散乱蓬松酒褐色卷发，古铜色皮肤纤瘦性感，眼神忧郁深邃地靠在街边涂鸦，右手两指捏着一支燃烧一半的烟卷，左手漫不经心地插在腰间。表情随意而凝滞地站在那里，宛若后现代风格的油画。颓废的美感。充满气质却精神失常。她是固执自私到执意杀掉所有安东尼奥身边的女人的人。甚至安东尼奥。她深爱着的男人。
　　你认为爱情是什么。珅，我不知道，似乎我一直在追寻。不经意间我的笔下那些从开头便看出注定遗憾告终的故事字数堆积成山，都市的繁忙与钢筋混凝土的冷漠让人在奔走中渐渐失去了感知的能力，忘记爱与被爱。严重者失去爱与被爱的能力。他们是那些流离买醉，在深夜彷徨踟蹰的人。或许有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看似光鲜的背景，本该为一切感到安逸而满足却难忍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芜。匆匆地错失着彼此，却可笑地忘记花一点时间反省，为之遗憾。
　　依旧是那个电影。安东尼奥是个伟岸有魅力的艺术家，总能提供人新鲜感，让人记得在按部就班的闲余我们的心底还有一些放纵的欲望。然而他究竟是一个玩弄感情的人，或许他都懒于承认了。此刻我们就是要相爱，哪还在乎得了其他。一点不假。他的画作有一点毕加索和蒙克的影子。是我极佩服的两个人。他可以同时爱上一些截然不同的女子，一刻不能失去她们。可以瞬间在不同的爱欲之间转换自我，从不疲倦。然而他始终是认真的。荒诞。可是这样的人，男子抑或女子，无处不在。
　　莫名其妙地开始向往巴塞罗那，一些黑暗的角落在深夜飘着各式鸡尾酒香薰的充满放纵情调的城市。还有忧郁的萨克斯风和西班牙吉他。我是可以注视着演奏者盘桓拨动的手指感动哭泣的人。一些旋律叩击着我的灵魂，我感到疼痛的触动后回应以泪水。仅此而已。结交了一些厮混街头的流浪歌手，在霓虹黯淡后时常跟他们一起去便宜精致的酒馆闲聊，不同的灯红酒绿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故事。
　　狄朗无疑是那些人中间最具魅力，悲剧色彩最重的人。那个为执念而歌唱，注定用一生遗忘龙胆紫的男人。偌大的城市，在凄凉人寂的时候遇见他实属不易，我们见面已经不需要再彼此示意，他收拾好了我们便一路同行。秋风飒飒，偶感微凉的时候，他会很自觉地把我裹紧。上次见面已经是几个月前。他说他又走访了几个城市。聒噪的，宁静的，古朴的，新颖的。不同的纵横捭阖下闪烁着类似的霓虹，热闹时熙来攘往的人群，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情侣很多风景都是相似的，不同的只是清晨城市尚未苏醒时释放的淳郁的清香。他说他喜欢在夜晚对着陌生人唱完那些他们或许并不欣赏的歌后一个人背着吉他，揣着为数不多的纸币落寞地在凄冷的街道上游走。牛仔裤角早已磨破不堪，发迹清晰而蒙尘，面容黯淡憔悴。红灯的十字路口点燃一支烟，轻慢地吐出释然的烟雾，昏黄的灯光下，它们描绘着落魄的轮廓。他说，他很喜欢。
　　你一直都在写字。狄朗问我。是的，虽然大多数写完了连我自己都懒于琢磨修改，更别谈欣赏。可是你依旧执着。执着么，或许吧，我已经忘了最初想要的是什么。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可是我一直在路上，忘记了终点，某些瞬间有一种莫名的悔过，想回到从前，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归程。狄朗，你我到底有什么不同。然后我们对视着笑了，以一种优雅的沧桑。
　　狄朗给我看他沿途拍下的一些照片，乞讨的孩童，苍劲扭曲的古树，破败萧条的院墙，郁郁葱葱的野岭，还有风花雪月的亭台楼阁和温婉清澈的小桥流水。我很羡慕他坐很短时间的车，大部分时间依靠徒步跋涉了很远的路程游览那些地方。我太过于慵懒，只能蜷缩在狭小的空间。吮吸无解的寂寞。他嘲笑我，你其实没有说的那么闭塞。是的，我只是找不到理由，也没有心情。我远走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放下，你不肯远走，也是因为你还不能完全释然。你是对的。
　　一夜如斯。疲惫胜于醉意，然而我们终将离别。并不留恋。我们是随时可以敞开心扉透明地交换心事与心情的过客。彼此珍惜。
　　回到住所发现电脑没关。珅的对话框依旧闪烁着。问我为什么逃避他的感情。
　　一点一点细数回想才发觉跟珅保持联系已经三年有余。珅近乎看着我从三年前坠入爱欲，继而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在很长一段淡漠后再次赴入黑色雷池，终于疲惫，然后平静地保持优雅地落荒而逃。那些自以为是的把自己负荷无形加压在别人肩头的男人，我无以依靠，除了辛劳付出，索取不到一点温暖。
　　彼时，我们都还是对暖色系没有概念的人。如今，各自经历过一些快餐式的感情，提及往事都懒于怀念时光，唯有顿默。那些依赖于网络的日子，对着文字孤芳自赏着。一杯接着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直到胃感到疼痛难忍，心酸地睡去。醒来枕边满是泪水。
　　你需要被人呵护。是么。那个人可不可以是我。珅，那是错觉，请你断绝。对不起，我不能。之后我给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尽管我知道我的内心依赖于他不可触及的爱抚。如果一个人冰冷地拥抱着自己在微凉的被窝里，我希望可以有一个人从背后温柔的体贴我，那个人不要是别人，是珅。他是面目清秀，值得托付的人。可是我在许多近乎被质问的时刻给予冷漠的回应。我想我是出于理智的无能为力。但这或许也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在那些与男人流连纠缠着博弈的日子里，我们也曾欣喜地以为彼此可以停止颠沛，从此安分地回归柴米油盐的生活，也曾专注到为新婚张罗的地步。在守望的夜晚感受彼此起伏的身体线条和温度，呢喃着缠绵。然而一切最终还是灰飞烟灭。谁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我们都是心智强大的人，懂得如何大气地对待一份感情，懂得如何收敛不去勉强。懂得如何妥协。
　　依赖他么。依赖。需要他么。需要。为什么不敢。不为什么。我有一套自相矛盾的原则。荒谬而可笑。试想，维奇与克里斯汀那两个人的结合体，一边墨守成规并按部就班，一个一边放纵一边彷徨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永远不会感到满足，那是多么的可怕。我是喜剧与悲剧色彩并存的人。
　　如此暗淡了几个星期。我依旧不停地问自己那些问题。记得狄朗曾经奚落过我，你的懦弱迟早会吞噬了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耸肩微笑，而是不禁锁眉，攥紧了拳头。珅是我可以不加掩饰对其哭诉的人，可以恣意谩骂，不着边际无法无天的人，他包容我的离经叛道。一个人的空间生活让我变得封闭而邋遢，厌倦人群。一些时候我甚至通过他的转述了解外界。情人节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出门，对着屏幕相守了一天一夜。叫外卖。因为当天只供应情侣套餐而互相埋汰了很久。静默了几分钟后他郑重地问我，筠，可以跟我在一起么。
　　深夜的时候珅依旧问我。我爱上你了。莫名地暖流。是我追寻的答案么。
　　筠，给我答案。可以么。
　　我微凉的十指，沾染冰冷的泪水敲下一句：恩。然后瘫软地靠在沙发椅上看珅发来的幸福讯号。那一刻，我很快乐。
　　终。

发布时间：2023-05-25 18: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