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觉得李天一是个怪人。每天一下班,晚饭一过,大家都三三两两出外寻乐子,唯独李天一把自己封闭在小屋里。屋子里没有窗户,门一闭,屋里一点信息也透不出来,谁也不知道他鼓捣些啥,总感觉一个人躲在黑暗里,那一定是心里不健康,让人总跟不好的事联系在一起。
李天一是工地的老员工,已经干了几十年,若论技术他倒是杠杠的,数一数二,基本上没有人比得上。因他不善言谈,脸又长时间阴着,所以很少有人对他发生兴趣。尽管他在工地干的时间长,对他的家世人们也一无所知。节假日别人都回家探亲,看望父母、老婆,他却从来没有回去过。人们只知道他有一个妻子,可能是耐不住寂寞,就每年来看他一两回。每次都是高高兴兴地来,哭哭啼啼地走,看情形不会再有第二次,但时间一长女人好像忘了,还是保持着一年来看他一两次的记录。
四十二岁这一年,他妻子来看他,却一反常态,改变了以前先高兴后哭泣的模式,而是一脸平静如水,像一个平和的春日既看不到阳光灿烂,又看不到阴云密布。两个人穿戴整齐,好像一切都商量好似的,说要去离婚。这又让人觉得奇怪。按常态别人家离婚都是哭哭啼啼,吵吵闹闹,连四邻都会搅得鸡犬不宁,可是他们把门一锁,两个人相跟着好像要去散步、逛大街。真让人猜不透。
李天一离了婚,向单位请了几天假,说要出去旅游,单位领导非常理解。李天一平时工作勤奋就没有出去过,刚刚离婚,心情郁闷,出去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是理所当然,非常应该。领导非常爽快的在请假条上签上批准二字,并一再叮嘱,出外多转几天,别老想着工作,人来世上一趟也不能光为工作活着,该享受就得享受,要不然人活着还有啥意思。李天一对领导的好意报以友好的微笑。
李天一背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就上了路,几经辗转,他来到王屋山南鹿著名的小浪底水库千岛湖风景区。他沿着荆棘密布,杂草丛生的山脚,爬到一个高坡上。那高坡上有一块极大的岩石,像怪兽伸出的头颅,突兀的向外耸立着。他爬上去,站定,千岛湖风光就尽收眼底了。阳光普照下的千岛湖,云蒸霞蔚,烟雾袅袅,像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浴池,大小数不清的岛屿点缀其间,影影绰绰,犹如在雾里穿行,时而清晰时而朦胧,极像杨朔笔下的海市蜃楼,美轮美奂,奇妙无穷。其间游艇、舰船往返窜梭,游人欢声笑语。然而李天一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美景,脸上却不见一点喜色,他眉头微蹙,心情反倒非常沉重。
这广阔的千岛湖水域下面埋藏着三个乡镇。他的家就是这三个乡镇中的一个叫李村的村子。水虽然淹没了他的村子,但却无法淹没他的记忆。他的家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农家小院,两间低矮的灰色瓦屋,一间草房,院子里长着一棵粗壮的老杏树,每逢五月杏子成熟的时候,是他最快活的日子。在他的记忆里父母整天病恹恹的,常常看病。大包小包的中药家里从来就没有断过。一个熬药的小砂锅被父母烧燎得黑黝黝的积着厚厚的油灰,放着幽幽的光。喝剩下的中草药的渣滓倒得院子里满地都是。整个家里常年飘荡着一种浓重的中草药味。直到现在他偶尔从药店门前经过闻到那呛人的中药味还感到晕眩。
望着家的方向,他目光在湖上搜寻着寻不见一点痕迹。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燃上。
他十六岁那年,父母双双下世,给他留下一笔永远难以还清的债务。那时候他被离家几百地的一所中专学校录取了。接到录取通知书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送通知书的是西高山老刘家的闺女,叫刘凤英,她和李天一是同桌。刘凤英学习成绩不怎么好,请知道自己考不上,再复习也没有多少指望,她一直对学习成绩好的李天一既羡慕有敬重,一张口就天一哥长天一哥短的;别的女同学也同李天一说话,但那都是粗喉大嗓,直呼李天一,喊人像劈劈柴,听着难受。唯独刘凤英对他说话就不一样,声音软和,像拌了糖,再配上她那双闪闪灵动的大眼睛,在他脸上忽闪来忽闪去的,他感觉心就像被鸟的羽毛拨拉着,舒服极了。他心想,这也许就是爱情吧。
对李天一的情况刘凤英是了如指掌,送录取通知书也等于白送,等于一张白纸。刘凤英爱慕着李天一,莽撞的姑娘心中就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她激动地对李天一说:天一哥,你尽管安心去上学,学费的事我想办法,生活费我打工挣钱寄给你。没两天,人们疯传西高山发生了一起盗窃案,一户人家的一头耕牛夜间被人偷了。派出所查了好几天,毫无线索,结果不了了之。气得丢牛的老汉差一点上吊,直骂小偷可恨,骂派出所窝囊,白吃了国家皇粮。数天以后,刘凤英就把一个装钱的纸包交给了李天一,让李天一去交学费。李天一吃了一惊,联想到偷牛事件,他的嘴巴就艰难地张了几张,刘凤英就笑了笑说:那个气得要上吊寻死的老头就是我爹。李天一心里扑通一下:这回事情闹大了。看来将来不娶刘凤英为妻,真该天打五雷轰!
李天一望着眼前天水一色的苍茫景色,弹了弹手中的烟灰,不禁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李天一顺利地去上学了。两个人就不断鸿雁传书,互相鼓励,互诉衷肠。然而这样的日子仅过了两年,他们的联系便嘎然而止突然中断了。这之后他便成了一个建筑工人(因为他学的是建筑专业)。他也曾回到故乡打听过,可是故乡正赶上小浪底水库开工,村人大都已经搬迁,几经打听也没有打听到姑娘的下落。直到李天一三十六岁这一年,救下了一个女人,这女人为了报答他,软磨硬缠,非嫁给他不行,他才算成了家。
说起那天也是巧合。那女人骑三轮车往工地上送菜,路过李天一身旁时,突然一头栽倒在砖头瓦砾中,不偏不倚,头刚好磕在一根废弃的楼板筋上,头上立时被戳了个大洞,鲜血像喷泉一样往外涌李天一当时就吓傻了,急忙把那人送进医院。医生说,再晚两分钟人就没命了。女人痊愈后,说自己没男人。非跟李天一过不行。李天一被她缠得没办法,再加上众人一再劝说,很是无可奈何的愿意了。虽说结成了夫妻,夫妻俩常常是聚少离多,实际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刘凤英在李天一心里结下了死结,任女人怎样给他也打不开,两个人就这样疙疙瘩瘩、不冷不热的过着。
这一回离婚了,心里反倒干净利亮了!
他扔掉手中的烟蒂,在大石上坐下来,把身后的背包放在怀里,拉开拉链,里面就露出许多书信来,这是当年那个姑娘写给他的,他都一封一封完好的保存着。那信他早已按时间顺序排列的一清二楚。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就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封一封的读那信。每次一读信,他的心立刻就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他喜欢这种甜蜜。他伸出手,把信掏出来,像扑克牌一样整齐地排列自己面前,从最下边抽出时间最早的一封,取出信纸,展开慢慢的读起来。读着读着,那过往美好的生活又鲜活起来,构成一个个连续生动的画面,像电视剧的序幕镜头接连不断地在他眼前闪现,令他激动不已。姑娘那软和拌糖的话语又开始在他耳边回响,那闪闪灵动的大眼睛又开始在他面颊上扫来扫去,他的心又像被鸟的羽毛拨拉着,舒服极了渐渐地,有泪珠从他的眼角边滑落,一滴、两滴滴落在手中的信纸上,慢慢地将信纸洇湿就这样他一封接着一封地往下读。
忽然,哗的一下,一叠旧信散落在他面前,将他的书信覆盖了。他不觉吃了一惊,那信封上面都留着他的笔迹,这是当年他写给那个姑娘的信呀,怎么怎么?这时,一个女人的双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慢慢仰起脸。女人胸前挎个包,包口大张着,像一个惊愕张开的嘴巴。当他的目光落在女人脸上的时候,他一下子惊呆了: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他那刚刚离婚的妻子!他嘴角抽搐着,啊啊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慌乱地爬起来,一把将妻子搂在怀里。喉头干呛得像塞了棉絮一样难受。他浑身颤栗着,一句话却也说不出来
2013.11
发布时间:2022-11-12 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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